第六章(2 / 5)
孟宪仁虽然比广源大两岁,但是他一直是以广源为榜样,处处学习广源。虽然他已经是南里北庄出名的财主了,但是自己仍然亲自种着十几亩地。不幸的是自从他的两个儿子死后,他的精神受到很大的打击,脑海中时时出现两个孩子的影子。有时候他突然认为是不是自己的所作所为触怒了上天,上天要给他惩罚呢?自从他挖出银子就隐隐感到自己对不起王百万的后人,在两个儿子莫名其妙地死了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有一年夏天他专门跑了一趟王集县,找到当年避雨的人家,隔着墙向院子里扔进两个大银元宝,每个元宝重达五十两!
儿子的死对孟宪仁来说始终无法释怀,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开始抽上大烟。大烟给他带来了精神上片刻的愉悦,却让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每当过足了烟瘾,他精神抖擞象年轻时候一样,但是烟瘾一上来则低头弓腰,哈欠连连,眼泪鼻涕甚至口水一齐流下,活像一个将要入土的耄耋老人。大烟也让他苦心经营起来的家业走上了下坡路,抽大烟前,他的田地面积一个劲儿地增长,由分家时的八亩猛增到二百亩,在整个凤鸣镇仅次于于广源家,他把绸缎庄的盈利都变成了土地;自从抽上大烟,他的土地再也没有增加过,绸缎庄的盈利都变成了他嘴里的云雾。继母李氏只要看着他高兴就行,从来就不知道抽大烟的害处;妻子周氏心疼丈夫,看到丈夫想儿子想得整宿睡不着觉,她觉得丈夫抽大烟也是一个解脱的办法,所以也不去制止。
过了大半辈子节俭日子的孟宪仁虽然自己深陷鸦片不能自拔,但是他却是深知此害,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儿子也这样。每当他过足了烟瘾的时候,就领着两个儿子来到自己耕种的地里干活,锄草、间苗、收割等等农活都身体力行。
有一年的秋天,他正和他的两个儿子在收割过的豆子地里拔豆茬。村民拔豆茬的目的有两个:一是豆茬可以用来烧火做饭,二是拔了豆茬种麦子方便。本族的一个年轻人看到他调侃道:“宪仁叔,您抽一次大烟的钱就能雇人干完这活了,您何必亲自动手呢?”孟宪仁回道:“你个小孩子家懂什么,我这叫抽大烟拔豆茬——一码归一码。”
……
事实证明,于广源把自己的大儿子留在家里帮助自己是对的,于昭秦和自己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光是长相一样,而且性格也是如此。刚刚十六岁的于昭秦不仅对地里的所有农活驾轻就熟,而且心机细密,做事几乎没有纰漏。村里的人情世事,亲戚间的迎来送往,于广源都很放心地让昭秦出面。
于昭秦一天到晚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冬天农闲时他也一样,他喜欢给自己找活干:铡草本来是觅汉的的活,但是一到冬天他就去帮两个觅汉摁铡、续草;喂牲口本来是老吴的活,但是昭秦几乎天天去帮助老吴推粪推土……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抚摸着自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书本,泪水不自觉地滑落。
父亲已经给他看好了一门亲事,女方是河南商芝商玉亭的大女儿商兰芝。商兰芝大他两岁,长得大手大脚,高挑身量,皮肤略黑。父亲的用意显而易见:让他早早成亲,早早撑起这一大片家业。商玉亭是商玉斋的堂叔伯兄弟,虽然没有商玉斋的富有,却也是方圆数得着的财主。
于广源的眼力自然是没的说,但是即使他看走了眼,于昭秦也得将错就错,在他的心底里,爹娘的话永远都是对的。
商玉亭觉得自己的闺女年龄不小了,所以催着于广源把亲事办了,于广源也早有此意,于是在于昭秦下学半年后,就先行了“纳采”之礼。
所谓纳采,《礼记昏义》曰:纳采者,谓采择之礼,故昏礼下达,纳采用雁也。意思是男家向女家求婚,由媒妁代为转达,女家同意后,再收纳男家送来议婚的礼物。纳采礼物用“雁”。
何故用“雁”?《仪礼士昏礼》认为:用雁为贽者,取其顺阴阳往来者。《白虎通嫁娶篇》则曰:“用雁者,取其随时南北,不失其节,明不夺女子之时也。又取飞成行止成列也。明嫁娶之礼,长幼有序,不逾越也。又婚礼贽不用死雉,故用雁也。”
好在凤鸣镇不缺大雁,每到夏天,龙吟河里的芦苇长高之后,成群的大雁就在芦苇里栖宿,多有村民用土炮击之,运气好的时候能一炮击落上百只大雁。其中有些大雁只是被土炮震昏了,不久即醒。于广源就挑选了一只活的大雁由媒人带着送到商玉亭的府上——亲事就算定下了。
这桩婚事无论谁看都是门当户对,但是商家的家业是无法和于家相提并论的。
按照于家当前的财富,以于广源的节俭,即使坐享其成,五十年之内不用愁吃穿。商玉亭对这桩婚事极为满意,他不仅对于家的声望满意,对自己未来的女婿一口说不出俩好字来。
民国十五年仲春,十七岁的于昭秦和十九岁的商兰芝正式结为夫妻。赵小舟没有回家参加他们的婚礼,但是托人捎来了戒指、耳环、手镯和一百两银锭作为贺礼,河阳城里的徐家也送来了贺礼。
乡下人对于贞操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在儿子的洞房花烛夜的第二天早上,李氏什么事情都不做,先去儿子的洞房去看新娘身子底下铺着的雪白的褥单,然而让她失望了,雪白的褥单子干干净净连一点杂质都没有。
“许是这几天两个人累了。”李氏自己安慰自己。
但是出了十二日,雪白的褥单依旧雪白,明晃晃好像呲着牙在嘲笑李氏。李氏的脸上终于挂不住了,她开始不用正眼看儿媳妇。儿媳妇感到莫名其妙,委曲得想哭。
晚上李氏把她的心事告诉了丈夫,于广源很相信商玉亭的家风,所以不以为然地说:“别胡乱猜,背不住和我们当年一样。”
李氏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想起和于广源成亲的那会儿,两人一人一个被窝,互不侵犯达一年之久,直到婆婆忍不住过问,这件事才漏出来。每当想起这件事,两个人又害羞又忍不住想笑。
“请谁去找他们俩弄清这件事呢?”夫妻两人犯了难为。这件事一般是由哥哥和嫂子说,可是于昭秦夫妻的辈份太高了,很难在村里找到和他们年龄差不多的哥哥嫂子。夫妻两人想了又想,把全村姓于的和姓孟的统统过了一遍筛子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最后,于广源说:“就让韩晋和他媳妇来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