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不忘(1 / 3)
我回顾四周,并未发现声音的源头。周围是一片灰黑色,脚下的土地是深灰色的,铺满了无尽的尘埃,天空也是灰色,有几片卷曲着的淡灰色的云,各个方向的尽头也是一片乌黑。我的前方有一条潺潺流淌着的河,河水是黑色的,河前有一块灰石,灰石旁有一座深灰的木桥通往彼岸,彼岸风景依旧如此。
我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踏上小桥。在我踏上桥的一瞬间,我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只木碗,碗里盛着奇怪的液体。
“你死了。方才所历仅为幻梦。饮下这碗汤,忘却前尘,前往彼岸,获得新生吧。”那个奇怪的女声再次想起。
正如她所说,这里是忘川幻境,是每个北国人甚至其他世界的灵魂死后必经之地,总结生前的功过,饮下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前往彼岸,按照既定的命运之路获得新生。若有不愿忘记的,则会遭受谴责,坠入桥下的河水中,忍受着无边无际的痛苦,直到精神被河水腐蚀殆尽。那条河也叫忘川,和我同名——我的名字正是来源于可怕的它,本以为人们口中的“忘川”只是虚构,不料这里竟真有一个“忘川幻境”。可与传说中不同的是,我并未见到那位熬汤的“孟婆”,也不见记录着一个个灵魂前世今生的三生石与一片片红艳凄美的彼岸花。
“忘川,饮下这碗汤,忘却前尘,前往彼岸,获得新生吧。”那句话在这座幻境中回荡着,一遍又一遍,像座钟的摆锤,循环反复地敲打着我的心弦。
我不是没死吗?我明明被灼羽救下来了呀。我明明经历了那么多天的生活,明明如此贴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自己的生命之力。簪花皇帝不是说有一位老朋友想要见我吗,可为何我来到了此间呢?
那声音仍在回荡着,我再次环顾灰黑色的四周,一丝凉意从脚尖向上袭了过来。我难道真的死了吗?难道方才所历真的只是幻梦吗?我大声呼唤道:“簪花皇帝的老朋友,您在这里吗!?”我期待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好将我从自疑的漩涡之中解脱出来。可回应我的,只是回音,和那一遍遍重复着的女声。
我捧着汤,尝试着向前走去,后面的景物一点点远去,可前方的风景依旧。我仿佛移动了,又仿佛在原地踏步,行了许久,始终没能离开这座十米不到的小桥,前往彼岸。
突然,一阵阵微风吹过,吹起了周围的尘埃,一束耀眼的白光在我面前兀自闪烁起来。风吹着,尘埃聚集着,渐渐包围住那白光,有次序地停留在了相应的位置。两三秒过后,一个尘埃聚集成的人站在了我面前。她面色苍白,毫无色彩,灰白的卷发混乱地垂到腰间,穿黑色长裙,批着有卷云状纹饰的灰披风,腰间配云状白玉,并两颗丹珠(它们并无颜色,我却认为那是丹珠。她的样子很奇怪,并不像人或仙灵,倒像是壁画上庄严的神明,从天而降,融于灰暗之中,手中却捧着一束光,端庄地俯瞰着大地上的苍生,怜悯深陷苦海中的生灵,却又严格地按照自己的法则,一点点地施舍。可她又不完全像神明,比神明还高深莫测,甚至令人心生畏惧:从袖口伸出的那只骨瘦如柴的枯手,虽仿佛一吹即散的尘埃,却似乎能描绘世间万物的姿态;她的一只眼埋没于灰发中,另一只的眼球上竟是黑白的纹饰,没有一丝情愫,却仿佛蕴含着百味杂陈。那纹饰也怪,是半黑半白,另有一个以黑白条纹填充的三角形立在其间,整体是非黑即白、黑白分明。组成她的少量尘埃随着她的一呼一吸淡淡地消散,又再被吸收回来。她的身上没有任何色彩,白的是光,黑的是尘以最高密度的聚集,灰则是黑白之间的状态。
“忘川,饮下这碗汤,忘却前尘,前往彼岸,获得新生吧。”她开口,重复着这句话,又补充道:“你该放下一切了,勿执迷不前。”
我不敢与她抗争,却又不愿听从她的话语,甚至不相信她的话。我坚定地认为,我没有死,我也不能忘却前尘,因为灼羽还等着我去救她。
“灼羽已经死了。”她仿佛能读懂我的心,“被你害死了。然后你自尽了。此后的一切皆为幻觉。忘川,你要接受现实。”
“不!”我回绝道,我不能容忍她这么轻易地揭穿我最沉重的伤疤。我将手中的碗狠狠地抛入忘川河中,并使出全身的力气向她冲撞过去。
可我直接穿透了她的身躯,重重地摔倒了她身后的桥面上。她转过头,用那非黑即白的眼眸冷冰冰地看向我。
我穿过了她,我感受不到她的存在。我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站了起来,试探地发问:“您……您不存在?”
“我已经死了。”她点头道,“和你一样。”
“不,我没死!”我反驳道,“我还存在着。”
她说道:“我理解你,我也觉得我还存在着。”
沉默了几秒钟,她再次开口:“好了,喝汤吧。”
“我不喝!”我使劲摇头,“我真的没死,我一点都不相信这一切,一点都不相信您说的!我很坚定!告诉我真想把。我不可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