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疯狗与人性(1 / 4)
申式南淡淡一笑:“我得筹谋在前不是。不管我去哪里,朝中都需要有人。有些事,别人会刻意避开与我关系亲近的人,小舅和岳父必然鞭长莫及。那个处处与我针锋相对的人,则会成为他们拉拢的对象。”
话里暗含的意思,钱樟落听懂了,她惊惧地左右看看,仿佛墙角就有锦衣卫暗中偷听。
申式南又一笑,道:“放心,我们家有只大鹅在,没有人能靠近我们。”
“什么大鹅?”钱樟落在钱塘居住的时候,家里是有养大鹅,可在京师,自己家和父母家都没养鹅。
申式南略有纠结,要不要告诉她实情,随即想想算了,有时候知道得少,才会更快乐。
于是脸上现出夸张表情,道:“哦,我是说回袖,她听力很好,跟大鹅一样警觉。方圆一里,只要有险情,都逃不过她的两耳。”
钱樟落没纠缠那个问题,而是思索着问:“你与他互为照应是明白了。可为何说他改变了你?”杨克定的事,钱樟落先前就知道。可申式南与叶知秋暗中交往,她却是不知。
“他和我讲过他的故事。他在云南做官时,曾用火药炸开巨石引水,事后他总结经验,写了一份奏疏,提议改进火药装备之法,然后用于开山炸石,修路筑坝,可节省五倍甚至十倍人力,免除百姓徭役之苦。”
缓了缓,申式南接着道:“他满以为,朝廷会大力推广此法。不料,他等来的,不是朝廷嘉奖,不是升官,而是朝廷的严厉申斥,警告他要做官就好好做官,再不要把不心思放在那些奇技淫巧上面。而且严令他将火药炸石之法封禁,决不可流传到民间。”
钱樟落脸上写满不解,但她没有打断他情绪的流淌。
“他也想不通啊,在石头上凿个洞,然后用火药把石头炸开,比人力一敲一凿地开山取石更省时省力。这还不是好好做官,那什么才是好好做官?过了几天,当初给他火药的那位指挥使大人请他喝酒……”
“喝得六七分醉了,指挥使大人才问他:‘每年各地兴修水利,朝廷是不是要从上到下一层一层征调徭役,调拨物资?’老叶当时就懵了,就说是。指挥使大人又问:‘朝廷调拨的银子和粮布,甚至药材等等,从户部、工部到布政司,到府,再到县,是不是每经手一道,都会被截留一部分?’”
“老叶不是官场新丁,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他只能点头说是。指挥使大人又问:‘按你的说法,火药取石可以免征二三成的徭役,对不对?那免征的这部分徭役,朝廷还会拨款吗?拨款少了,是不是就等于进各级官员口袋的银子少了?’”
“老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火药炸石之法,会挡人财路。原来朝廷要的是稳定,根本不是技术的革新。百官要的,也根本不是百姓疾苦减少,而是自身利益不能少。所以,火药发明至今,只能用来放放烟花,任何的往前多走一步,都会变成奇技淫巧。”
申式南说完,脸上尽是痛苦与无奈。钱樟落身为女子,感触没那么深,只隐隐感觉到荒诞。
钱樟落握着他的手,好一会儿才问:“那胡晓非呢?听说他很是张扬,有一次给户部郎中的夫人庆生,一出手就送了一株珊瑚树。”
申式南道:“人不是只有表现出来的一个样子。胡晓非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改变一部分人的命运。他的命运更加坎坷。他出身普通农户……”
胡晓非的故事,是那天酒宴上,其他人离席之后,他非要拉着申式南听他讲自己的过往。
按他醉眼迷离的说法,是申式南可能是唯一懂他的文官。虽然那时候的申式南并没有一官半职。
胡晓非不是大奸大恶之辈,相反,申式南有点佩服他身上的那种枭雄气息。于是顺水推舟听他讲故事。
胡晓非说的第一个故事,发生在他十二三岁时。他家附近的山上,盛产一种上好石材,采下的石料制成砚后,可与歙砚相媲美。
实际上,宋朝之后,歙砚用料的石材基本上已经被开采完毕。偏偏国朝流行歙砚,歙砚往往被卖出高价,且有价无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