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话(1 / 3)
汪准裹着一件军绿色的毯子,把厚实的布料一直拉到了下巴,恨不能缩成一条无害饱满的蚕茧,手里握着坐下来时不知谁给他塞的一只热水杯,滚烫的水温透过不锈钢材质的杯子沉甸甸地压在手里,十分有安全感。
他贪婪地呼吸着日照下山林间湿润的空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空阔蓝天,感觉过去二十年人生里从未如此体会过蓝天白云的美好。
以至于他都不在乎坐在他身边那个哥们神经性的哆嗦蹭得他也开始发抖了。
医疗帐篷很大,坐下一群幸存者也算绰绰有余,训练有素的军医们穿梭在他们中间,给他们包扎逃跑过程中的伤口。
汪准很幸运,身上最严重的伤口只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几道擦伤,据说隔壁有个倒霉蛋试图翻窗出逃,一条腿都被追上来的怪物削没了,要不是救济院忽然消失、武警进来的快,恐怕他现在就该在太平间等待家属认领了。
这么说来,搞不好他才是最幸运的那个呢。
惊魂未定的一群男男女女紧紧挤在一起,他们大多是一起逃命的交情,这种环境里最容易催生信任,即使明白自己已经获救,可是恐慌尚存的本能还是让他们像羊群一样团在了一块儿。
汪准忽然抬起头,四下搜寻起某个身影。
身边都是有过命交情的同伴,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去找那个睁开眼睛时看见的第一个人。
说不好是什么心态,可能有点类似雏鸟效应,就算同伴们都是一起淌血过来的,他还是更期盼看见那个明明只相处了几分钟却给了他迈出抗争步伐的勇气的青年。
……他应该也被救出来了吧?毕竟人家那气质一看就是大佬,大难当头处变不惊,心思沉稳行动果断,这样的人不能活着出来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汪准小幅度地转着脑袋东看西看,终于在距离人群不远不近的一个地方看见了有些熟悉的背影。
怎么说呢……虽然大家都裹着统一的军绿色棉毯子,但那个身影就是显得格外出尘脱俗,哪怕是土土的军绿色也被他穿的像是时装秀上的复古怀旧设计。
“乔……乔哥?”
汪准动了动腿,还是没忍住溜达了过去,看见那张波澜不兴的脸时,一种“我真的活着逃出来了”的真实感才后知后觉地击中了他,轻飘飘的心骤然安稳地压到了胸腔里。
乔昼正低垂着眉眼观察杯子里震荡的水波,思绪在口袋中的木偶上打转,冷不防边上多了个人,还在朝他搭话,遵循着社交基本礼仪的乔昼抬起头,注视了对方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大悟:“啊,是你啊……杨先生。”
汪准前一秒还在为见到乔昼高兴,后一秒就变成了哭笑不得:“乔哥,我姓汪……我叫汪准。”
乔昼顺势将表情转换为歉意:“汪……?诶,对不起,我不是很擅长记名字,这回不会记错了。”
汪准摆摆手:“没事没事。嗯……乔哥,你后来去哪里了?我听你的出去探索,然后就碰到了其他幸存者……”
汪准的话头一打开就合不上了,他本来只打算寥寥提几句,可是在乔昼的注视下,他不知怎么回事就越说越多,恨不能把之前亡命奔逃时的恐惧一股脑宣泄出来,讲着讲着眼眶就湿了。
“那个护士……要不是拉了我一把,也不会落在后面被抓住……我都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
年轻人低着头抹了把眼睛,声音因为难过而有些断续,乔昼看着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眼神表情都平静极了,汪准自己收拾好情绪,对他笑了笑:“我记住她的样子了,可以去医院人事科查,别的我也不知道做什么,只能多给补偿了。”
帐篷的帘子掀起来又落下去,医护人员带着幸存者轮流出去再进来,汪准见乔昼盯着他们,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什么:“哦,好像是上面在调查这事,轮流找人出去谈话呢,也没啥好怕的,有啥说啥就行,而且……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