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为君丹青台上死(十七)(1 / 3)
穿着简素长衫的青年手里提着一只药篓子, 不疾不徐地从巷口走进来,泥土夯成的道路凹凸不平,因为连日放晴, 每走一步都会荡起许多尘土,很快就将人的衣摆染得灰蒙蒙一片。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最后一户人家前,抬手正要敲门,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保持着举手的姿势, 青年的双眼落在门前,自己的脚下,那片凌乱无序的尘土, 忠实地记录下了数不清的杂乱脚印。
……这里只居住了他们三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数量这样繁多又各异的脚印。
最可怕的是, 脚印的方向都是朝前的,没有一个朝外。
也就是说, 有很多人进去了,并且……他们没有一个出来。
青年缓缓放下了手,捏着药篓子的指节紧缩,关节泛出了青白, 和煦微风适时地吹拂过小小的院落,带来了某种不详的气味。
很淡的铁锈味,混杂在干燥的尘土和浮动的脂粉香气中, 微弱得像是一个错觉。
最好的选择是假作什么都不知道, 从容地转头离开, 假如院子里有埋伏, 那附近肯定已经被重重包围, 立刻想办法脱身是最明智的。
但此刻站在这里的是“谢饮玉”, 是敢用性命去为天下人寻求一个真相, 敢只身前往漠北苦寒之地,受流放之苦追寻事实的人,这样一个将理想和信念置于最高,重视虚无缥缈的东西甚于一切的人,会怕死吗?
他会怕死到,明知跟随陪伴自己的家仆就在院内生死不知,而只管自己逃命?
谢琢在门口站立了一会儿,褪去脸上用于伪装的恭谦笑容,几乎是面无表情地将门重重一推。
院门没有锁,被他一碰就应声而开,嘎吱一声短促轻响,挟裹着银铃般的笑声灌入他耳中。
几只手从一旁伸出来,争前恐后地攀附上他的身体,用不容挣扎的力道将他拖拽入院中,好像生怕他发觉不对转头就跑,这些女孩子们不知道在门后等待了多久,呼吸低微弱不可闻,只等待着这一瞬间院门的开启。
一块带着脂粉气息的手帕快速捂上来,想将被挟持者未脱口而出的求救声堵死在喉咙里,但手帕尚未触及到对方的皮肤,被姐妹们死死束缚住的男人忽然微微侧过了头,向着握住手帕的女孩投来了冷淡漠然的一瞥。
这个视线令嬉笑的女孩骤然如被掐住咽喉,一种不可名状的寒意侵入了她的肌骨。
明明被抓住的是对方,落入红粉骷髅阵的也是对方,将要殒命在此的也是对方,她们的雇主明确说过,她们的目标就是一介书生,出身名门望族,或许粗通武艺,但绝不懂与人搏命的招数。
那为什么,她会从这个眼神里得到莫大的威慑?
穿着长衫的男人被女孩子们裹挟着推入了院中,地上斑驳的血迹已经被她们用灶灰掩盖了干净,只能感觉到脚下略有些不平坦,谢琢站立在那里,没有反抗也没有呼喊,只是沉默地巡视了她们一圈,平静得完全不像是一个意识到将要面对什么的人。
“阿钩还活着吗?”
出乎意料地,他张嘴问的第一个问题,甚至不是问她们的身份、来历,而是询问那个有些蠢笨的家仆的去向。
身披红妆的新娘已经将短刀滑入了掌心,闻言有些惊讶地打量了一下对方:“真是主仆情深啊,有你这样一个主人临死还在惦记他,他应该也走得痛快,放心,这就送你下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