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1 / 2)
对于阿拉曼来说,纳布斯答齐家族让他背负了其他家族的管家所不曾有的使命。他从来不认为那是无用的工作,恰恰相反,他觉得那是至高的荣誉,而完成它们又给了他一种莫大的成就感。
大约是在长子阿蒙从军以后,家主就让阿拉曼全面负责他的第二个儿子贝赫的起居生活和教习。阿拉曼一开始认为这不应该由他来做,这是很好理解的事:一个孩子的成长离不开父亲,这是旁人无法替代的工作。
可是家主不那么想,比起照顾贝赫,他认为替阿蒙打通关节重要多了,而且阿拉曼从家主的身上看到了一个灰暗的影子,那是他的胆怯。贝赫的母亲在生下他的时候死掉了,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不过显然家主并不像其他的大家族一样,他给他的妻子在心里留了一个无法替代的位置,甚至于他在很长时间内并没有认识到他的妻子已经死去的事实。
阿拉曼是在众多纳布斯答齐家族的人中少有的还能保持清醒的一位,他知道,并且劝过家主。人死了不能复生,与其常常缅怀,不如把希望的目光放在生者身上,阿拉曼是这么说的。不过他的话没有奏效,家主的情绪越发不可控了,他常常对着贝赫叹息,在某一瞬间,阿拉曼发现他看贝赫的眼神里除了愧疚和后悔,还带了入骨的仇恨。
那不是一个父亲应该做出的表情,于是阿拉曼就此事同家主争论了很长的时间。他是可怜贝赫的,为了一个未成人的孩童,他冒着被惩罚的风险同家主争论,因为他无论如何不想悲剧发生在家主和他的儿子之间。
这场争论并非毫无用处,至少家主不再那样看贝赫了,不过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做出了一个决定,让贝赫由阿拉曼全面照顾的决定。阿拉曼发现,家主终究还是敌不过内心的煎熬,他还是选择了放弃和逃避。
阿拉曼没有办法了,他总不能强行把家主留在家里。身为一个长者,一个智者,他终究无力应对常人对感情的妥协,无论自己有多清醒,他还是什么都挽回不了。
阿拉曼不得不承认,家主的离开是相当狼狈的,他面对敌军时不曾退后,却在面对一个孩子时胆怯了。他像避开瘟神一样远远离开了家,又时不时命令阿拉曼亲自跑到他的住处,把贝赫每天所做的事,说的话向他陈述。阿拉曼在说着那些事的时候,没发现家主的脸上露出过什么表情,他看起来更加善于隐蔽自己的内心了。
除了那些触碰到家主内心里的原则的事,阿拉曼从来没听到家主对贝赫的成长表达任何看法。家主在这里完全像他所讨厌的占星师了,他永远只是远远地观望,观望他无法触及的天空上的那一颗名为贝赫的星星。面对这颗星星或正常或异常的轨迹,他除了用麻木的表情和苍白的话来记录和应对以外别无他法。而阿拉曼则无奈地看着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这位固执的占星师与他的星星永远分隔。
阿拉曼无法认同家主的做法,但是他不能替代他的位置。他只是一个下人,即使他的地位并不低,可他做不出把贝赫当成自己的儿子养的事。他是一个清醒的旁观者,在见证家主的转变的同时,他也在看着贝赫为了搞清楚为什么父亲远离自己,不停地做着无意义的事。
贝赫每过几天就要干点新鲜事,他曾经以为那些事会让父亲多看自己几眼,但是他得到父亲的信后,从冰冷的文字里得知的,只有父亲像看待一只宠物一样看待他的态度,以及他触碰父亲底线时的无边怒火。这让贝赫很累,尤其是他的心,他的心麻木到变成了一个除了追逐新鲜事物以外无法跳动的石头。可悲啊,阿拉曼想,他们之间的结局似乎已经注定了,他无力改变,但是他必须清醒着看到它的到来。
事情说到底,还没到毫无转机的时候,在一切都变得冰冷的时候,转机来了。阿拉曼来到了猎场,像以往一样把贝赫这几天的行为告诉家主。家主先是愤怒,写下了信,然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