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1 / 1)
“你没有听错,阿蒙出事了。阿拉曼,是王干的。我亲眼看到他瞄准他,然后用利箭射穿了阿蒙的身体。”家主说。
阿拉曼的手指紧紧地攥住凳子的边缘,凳子便由于受了很强的力量而颤抖起来。他前倾身体,脸上是暴露无遗的恐怖。“我不相信!家主,阿蒙他……我记得他明明还在王城,怎么可能会……”
家主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把手从他的脸上放下了。他透过阿拉曼的脸望向帐篷的门口,眼珠一动不动,看不出什么情绪。贝赫就站在他的身边,静静等待着下文。他想,如果大哥因为受伤而不能做一个合格的继承人,那他在父亲的心里又该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呢?如果他重伤,或者死掉,父亲会不会把目光多分一点给自己呢?当然,贝赫是不希望大哥轻易死掉的,但是他却陷在两者在一个父亲,同时也是一个家主心中的天平上谁轻谁重的问题上无法自拔了。
“我也不愿意相信是这样的结果,阿拉曼。很不幸,我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王无所顾忌地做蠢事的全过程。我看到发生的一切,阿蒙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倒下。”家主说。“你知道,王是一个反复无常的混蛋。他干不成大事,就会玩乐。”
“他对国家的要事不闻不问,明明北国的骑兵已经逼近边境了,他还要跑到这里打猎取乐。唉,我就知道,一个满脑子都是打猎和女人的蠢货做不成大事,他还会祸害身边的人。现在国家全靠留在王城的几个人撑着,他们是真尽责,可惜忠臣不遇明主,总有一天这个王会把咱们搞垮。
你觉得纳布斯答齐家族的力量很强大吗?阿拉曼,我今天早上还听到有人说,王对阿蒙下毒手就是因为我们的实力太突出,让王都忌惮。你觉得这话怎么样?”
阿拉曼想了想,说:“家主,您千万不要被他们的话带偏,纳布斯答齐家族哪能像他们说的那样强大?”
“可不是嘛。就算真如他们说的,那他们一定只看到了阿蒙的晋升。那些人不会知道,还有一个像王似的,又懒又蠢的青年待在家里学习占星呢!
只可惜苦了阿蒙这孩子,贝赫那小子正事不干,要是他有阿蒙一半的努力,也不至于到现在还一事无成。你说,要是让贝赫挨那一下,替阿蒙遭罪该多好!你觉得呢?”
阿拉曼没赞同,但也没替贝赫说话,他叹息了一句可怜的孩子后就闭嘴了。
“要是让阿蒙多熬两年就好了。他早早进城不是件好事,你想,谁会让一个刚有点成就的孩子当王的贴身护卫?我听说王为了打猎专门从王城抽调人手围山就感到不妙,他真是玩心不死,逼着阿蒙跑过来帮忙赶那些畜生。
你没看见,就在昨天下午,将近晚上的那段时间,王突然从树丛里跑出来要大伙陪他打猎。他叫我们围住西北方向的一座山头,然后我就看见阿蒙了,他又被王派去赶出来野物。在一处山坳,我亲眼看到王在后面远远地张开弓,他的面前就是阿蒙,还有狼或是鹿一样的一群灰乎乎的野兽。
阿蒙拿着旗子给那个蠢货指明了方向,那些灰色的畜生都趴在他的面前,距离他只有十几码。”
家主痛苦地咳嗽了一下,仿佛那画面就在眼前。他用手势模拟出了当时的场景,阿拉曼好像看到了,就在杂草和矮树的间隙,几对绿油油的眼睛死死盯着猎人,它们喘着粗气,趴在那里不敢做声。而猎人突然改变了他的想法,他的猎物变成了不远处的一个年轻人。猎人的弓缓缓移动了方向,指着年轻人,然后一声呼啸,他的箭稳稳发射出去了。人群发出了欢呼,不管猎人射中了什么他们都一样高兴。专门计数的人连忙跑上前看看战利品是什么,但他看清楚倒在地下的是什么后马上尖叫起来。众人围过来了,在他们中间,一个男子被流矢从前胸穿到后背,以一种屈辱又可怕的姿势呈现在了所有兴奋过头的人的面前。
阿拉曼惊慌地问道:“阿蒙现在在哪?他情况怎么样?”家主烦躁地甩着手,不看阿拉曼的眼睛,他快速地说:“我怎么知道?有医生把他抬走了,你来之前刚好有一个过来汇报,说是伤到了肺。还死不了,唉,但是就算救回来,他的身体被蠢货伤到的地方也永远不可能回到以前了。他说不定会变成一个废人,好一点的话还能走两步,但跑是不可能了,阿蒙注定要忍受痛苦,必须不堪地活在世上了。
话说回来,贝赫呢?他又跑到哪里疯了?”
阿拉曼惊讶地望着他,说:“贝赫?我不是对您说他被……”家主疑惑地说:“是吗?你说过他?我没印象了。”
贝赫在阿拉曼重复他早就说过的话时悄悄退出了帐篷。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他努力地向它望,可是诺大的天空中,只有一团模糊不清的黄白色的光团。贝赫记不清他什么时候回到家的,大厅仍旧又冷清又空旷,除了躺在床上的另一个贝赫,他的呼吸在这里显得格外响亮。
贝赫靠近躺着的自己,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呼吸,无奈地对他说道:“如果有谁能把我们两个的位置互换一下就好了,你去听那些话,我替你躺在这里。
我就不该过去,唉,我也没法说我现在是什么心情了。我不失望,也没什么希望。要不是我知道自己是贝赫,不,应该说我和一个陌生人听到这些话是一样的反应,只不过我知道他们说的是我。可笑的是,当初我还说什么给父亲一个机会……人家压根就没把我当回事。他可是亲口说的,不如让贝赫替阿蒙受伤。喂,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想,怎么做?
你倒好,什么都不用做,睡觉就行了。为什么非得让我听到那些话,让我的脑袋自己思考他们把我当成什么?我好累,这里对我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了。我想逃出去,逃的远远的,最好再也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