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赏花(1 / 2)
临安的夏,或许是这一年中最美的时节。湖畔的柳不再是心生的嫩芽,褪去了初春的自嫩与青涩,展露其更为饱满,耀眼的身姿。同样成熟的还有路边的花,不再带着怯,肆意地展现着自己的美。花期虽短,但同时绽放的璀璨,足以吸引路边的游客驻足赞叹。
一年一度的湖花宴就选在这最好的时间召开。
湖花宴,顾名思义,有湖,有花,开宴。只是过来凑热闹的外地人往往并不清楚其根底,以为是一场游湖赏花的雅宴,可事情并非如此,或许将这个“雅”字,改做“俗”字会来的更为恰当。游得确是这片西湖,但赏的可并不是岸边的“花”,而是花玉楼里的“花”。
花玉楼,临安最大的,也是最好的青楼。青楼,也被称作销金窟,自古以来都是做些皮肉生意,来客众多却都羞于提及,仿佛念及这种下流地方的名字,都近似于染了一声污秽之物。因此众多青楼为了抬高格调,不再遭受身体实诚口头鄙夷的才子,士大夫们的轻蔑,纷纷立起卖艺不卖身的牌坊,细心培养一些女子的琴棋书画,让她们用清倌人的身份愉人以声色,并且特别注重楼牌的名字,名字一定要雅致,不能俗气,用雅名和清倌人来提升楼的格调。莫说这一招确实有用,雅名配上“雅景”,即便楼里除了几个清倌人外更多的还是待客的姑娘,但在才子士大夫的口中这已然成为了一件雅事,而非俗事。
在这其中,花玉楼无疑是一个另类,以花喻容貌,以玉拟肌肤,这家青楼名字不仅是俗,还是大俗。可就这么一个大俗的青楼,却受到了临安才子乡绅的热烈追捧,甚至于将进入其中视为一种荣耀。游湖赏花,赏的正是花玉楼中那些比花还艳丽的美人,断不会有人觉得她们当不起如此浩大的宴会中被赏的“花”,只会感慨天下间竟有如此动人心弦的娇花,然后为之日思夜想,夜不能寐。
花玉楼能取得这样的成功,有两个关键之处。一是他们家的姑娘属实是色艺双绝,也不知他们是从哪弄来那么多漂亮,温柔,读得诗书又习得乐理的姑娘,这些人奏乐之余,一句酥酥软软的“客官”就能让没有进过风月场的雏鸟们醉的晕头转向,而一个女子,偶尔能诵读出一些千古佳句,也自是讨得许多才子的欢心。
二是他们并不避讳鱼水之欢一事,他们甚至敢于在公众面前宣称“情乃世间至坚,至诚之物,若是真的有缘,何妨享鱼水之欢,共行极乐之事?”更秒的是,他们还会成全相爱的两人,甚至有几次主动免了自家清倌人的赎身费,陪些嫁妆过去。明明是青楼的姑娘,但做的却是一副良人模样,迎娶了姑娘的穷才子自是感恩戴德千恩万谢。
哪个穷才子不希望有一个漂亮和顺的妻子?更别说这个妻子还带着许多财物进的家门。因此那些才子们对花玉楼都是心向往之。而自诩才子的这个群体,或许囊中羞涩,但向来喜欢摆弄才学,诗啊文章啊,想到什么说什么,写什么。这让花玉楼不仅显得不俗,甚至比其他的青楼都更为典雅,有些成为读书人俗世中圣地的趋势。也不知那些至圣先师如果知道此事会作何感想。
至于富豪乡绅更不用说,姑娘好,他们就愿意掏钱。更别说此地被渲染的还颇有文化气息,他们也都想沾沾这文化气,提升下自己的格调。当一个地方有人扬名,有人掏钱,它想要做大也就不是难事了。
因此当花玉楼传出要召开宴会的时候,几乎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没人知道花玉楼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条庞大的花雕画船,但是当姑娘们上了舟,点起灯笼,趁薄薄暮色,借西湖的景,吹拉弹唱莺歌燕舞,乐器的丝竹声与女子的娇笑声相互映衬,勾的岸边的观众心里痒痒的。对此花玉楼早就有所准备,它们空出一些位置,供游人一同上去宴乐。
当然,这个“游人”不能是一般的游人。为此次宴乐出资最多的三人,现场作诗词文章最好的三人,江湖名气最大的三人方可入内。除此之外便只有被船上姑娘所看中的人方可登船,可是姑娘一旦邀人上船,就意味着她必须在宴乐结束之后离开花玉楼,如果男方愿意接纳她,自是皆大欢喜,但若是不愿,一个没了花玉楼庇护的青楼女子,所遭受到的事也就不难想象了,因此虽然有这么个说法,但也就有两位女子用过这个权利,结局也恰好是一喜一悲,这让后面的女子愈发谨慎,不想自己落的一个悲剧下场。
这也让这画舫的名额愈发珍贵,一共就九个名额,各行各业的翘楚还只能去争属于自己行当的三个名额,这端的是竞争激烈。不过再激烈的竞争,也总是有人能做到站在高处俯瞰芸芸众生,对于其他人来说万分珍贵的东西,对于他们只不过是唾手可得。
“小青龙”关长欢,“青龙大刀”关愁之子,二十余岁的年纪已是练就一身本事,按他父亲所言,关家的“青龙刀法”他已习得七成,虽不及自己刀法纯熟,但更具先祖神韵,更为难得的是他用的刀并不是大刀,而是江湖中更为便捷,普遍的横刀式样。能用横刀使出关帝大刀的风范,这便是关长欢厉害之处。此人生的上佳,眉宇间更是一股英武之气,只是脸上明晃晃的挂着不耐烦的表情,赶走了身边一大帮想前来搭话的人。他在这,江湖人的三个名额里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有一个名额则是被林好问给预定了,与关长欢不同,他身边围满了人,乌压压的一大片。许多人在他耳边嘈杂,有向他讨教的,有刁难他的,但他都微笑着将他们的问题一一化解,脸上永远挂着胸有成竹的表情。他认为没有人能难倒他,论才学,论辩经,身边这群人在他眼中如同虫豸,有他在,文采方面其他人只能屈居第二,这便是他的自信,临安第一才子的自信。
关长欢林好问二人,理所应当的霸占了两个位置,这也让身边众人的竞争愈发激烈,人人都希望自己能成为那剩下的几个名额中的一人,能以贵宾的身份登上湖花宴的画舫,这是多少人梦中的场景。即便是自己实在水平不如他人败下阵来,犹可以期盼自己在楼中的相好将自己唤到船上去不是?即便众人深知这机会渺茫,但是仍旧存有一线不切实际的期盼。
即便是如此热闹的场景,也依然有人对其并不上心,对于他而言,过来看看热闹才是他的目的,至于船也好,人也罢,他统统没什么兴趣,而真正能艳压群芳的那个人,如今正站在他身边,好奇地看着人前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