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节(2 / 5)
慕清晏伏在金鹏背上,不住催促巨禽伸展羽翼,尽快赶回瀚海山脉。寒冷的疾风吹拂在脸上犹如利刃,他却丝毫不曾在意,满心起伏的思潮。
一连数日,不论在巨鹏背上还是下地歇息,他都在想一个人——他的父亲慕正明。
父亲曾说,记忆是一条川流不停的暗河,无论投入多大的石块,河面最终会趋于平静。
无论曾经有过怎样的悲伤,喜悦,惊愕,背叛……日后回想,都不过惘然,宁静安然的心境比什么都要紧。
年幼时,父子俩常会在溪涧边垂钓。
一条条呆头呆脑的小鱼游过少年白皙清瘦的脚踝,痒痒的,滑滑的,溪水清凉舒畅,父亲的神情温柔惬意,那时的慕清晏觉得就这样安闲度过一生,也是不错的。
但只有这种时候。
慕清晏从小就知道自己与父亲是不一样的人,父亲闲淡宁静,但他心口窝着一团火,一股郁结不去的气。他想要移平挡住去路的山丘,摧折遮住视线的密林,若江海不顺他的意,翻江倒海也在所不惜。
可父亲不是这样的人。
午后躺在廊下光滑的地板上晒太阳,半阖着眼睛,慕清晏时不时会听见父亲的叹息——要是他们不是慕氏子孙就好了。
慕清晏知道不少人暗地里议论父亲一生软弱,受人摆布,但只有他知道,慕正明是真心对权势毫无意思。在慕正明心中,离教教主之位与其说是荣耀和财富,更像是一个巨大如山的包袱,压迫着许许多多并不适合当教主的慕氏子弟去勉强自己。
慕正明常说,抛开姓氏血缘,明明聂恒城雄才伟略,克己仁厚,比体弱暴躁的父亲,还有心不在此的自己,适合当教主一百倍,为什么仇长老他们就是看不清呢。
在他的回忆中,控制自己半生的聂恒城,真不是一个彻底凉薄狠辣之人,甚至还很念情。
因为念及兄嫂的疼爱,他尽心抚育侄儿聂喆,尽管那是一团烂泥;因为青梅竹马的恋人为救他而死,所以他一生不娶,无妻无子到老;因为自己饱受父母早逝之苦,所以对座下四个孤儿弟子以及义兄之女都视如己出。
聂恒城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抹除慕氏在离教中的印记和势力,但是他多少念着栽培的恩情,下手柔软,很有分寸的。
——对此种种看法,慕清晏持保留意见,但从不与父亲争执。如果半生受制,屡受打压,都不曾改变父亲半分,他又何必用反驳去刺痛父亲呢。
他深深的敬重眷爱着父亲,胜过偌大离教令人垂涎的权势,胜过历代累积的奇珍异宝与九州宝卷阁中的渺如瀚海的上古典籍,这种敬爱中甚至带着些怜惜和保护欲。
从十四岁修为初成之时他就暗下决心,要手持长剑与火把,护持父亲走遍大江南北,纵情自在。这一回,再不能有任何力量阻止父亲完成心愿。
然而,结局却如暗河中无数隐没的石块之一,怆然而毫无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