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旧识(1 / 4)
楚振邦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其实很明白,尽管从84年开始,国内延续了三年的严打专项斗争在很大程度上整饬了社会治安,但在北疆这个地方,各种各样的刑事犯罪还是屡禁不止的。
尤其是这两年,随着边贸的兴盛以及商品经济的发展,打着讨债、催款名义出现的小规模犯罪团伙也是屡见不鲜,这些人实际上就是打手。多少钱买人一条胳膊,多少钱买人一条腿,这都是有价码的,而且很讲信义,可谓童叟无欺。
楚振邦说这一番话,无非就是为了吓唬廖云生这号人,信不信是对方的事,但那笔钱扔在那儿,想必也能让廖云生没了继续纠缠下去的借口。
至于说为什么让苗苗自己把钱拿出去,主要是楚振邦感觉很心烦,而且是很没有道理的心烦,这心烦不是因为生谁的气,更不是因为舍不得那么一两万块钱,如果非要找一个对象的话,那就得说楚振邦是愤恨这个操蛋的现实以及这个操蛋现实所拼凑出来的社会。
经历了前世几十年的风雨沉沦,楚振邦很清楚苗苗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什么特例,在金钱至上、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有几个人能维持清白?像今天苗苗的爹娘,他们是在出卖自己的亲人,类似还有出卖朋友的,出卖兄弟的,乃至出卖自己的,实在是数不胜数,不幸的是,前世的楚振邦也是其中一员,所以他现在实在是没有立场谴责别人。
许是楚振邦的恐吓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在扎扎实实的钞票面前没了底气,廖云生很出奇的没有继续闹下去,甚至可以说是走得有点悄无声息。
楚振邦坐在书桌前,心思很快又沉入了自己的设计,倒是把屋外发生的事情扔到了一边,直到外面雨势变急,雨打窗棂发出的劈啪声减去紧促,楚振邦才将思绪从一大堆的设计中拉回来。
屋子外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楚振邦感觉奇怪,走到卧室门口朝外张望一眼,却一眼看到苗苗孤零零一个人蹲在堂屋门口,身上的衣服湿淋淋的,一张小脸几乎埋进了膝盖里,紧紧攥着的一只手里还露着几张钞票的边角。
看着苗苗蹲在门角的身子几乎都要蜷成一团了,楚振邦也说不上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反正不是怜悯更不是感动,只是觉得心里发干发皱,就像是暴晒了几天的橘子皮。
在卧室门口站了一会,楚振邦也没看见苗苗动一动,小姑娘就像是变成了一尊雕塑,用那么个憋屈的姿势蹲着也感觉不到累。
都说哀莫大于心死,楚振邦倒是能体会到苗苗此刻的心情,这种事摊在谁的身上估计都好受不了,不过问题在于,过分沉溺于这种负面的心理状态也不是回事,到最后弄得精神崩溃了,这世上不就又多了一个疯子?
干咳一声,给死寂一般的屋里添了点动静,楚振邦假装才从屋里出来,漫不经心的走到四角小餐桌前坐下,问道:“家里人都走啦?”
苗苗没有搭腔,倒是蜷曲着的身子动了动。
“姓廖的怎么说?”提起桌上的小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开水,楚振邦盯着面前的杯子,继续问道,“是不是还打算继续闹下去?”
这回苗苗的反应大了一点儿,看得出来是在摇头,只是头还垂着,动作不明显,倒是脑后的大辫子晃动着从后背滑下来,辫稍掉在地上。
连着问了几句话都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楚振邦心头隐隐有些恼火。
其实楚振邦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经历过前世的种种,他最瞧不上眼的就是像苗苗这种怯懦、畏缩,一遇到什么不幸就把头埋在地底下里装鸵鸟的人。这是个很现实的世界,也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指望着全世界无产者团结起来的人早就躺进陵园里了,要想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并且获得更好,就必须坚强起来,用更坚韧的神经武装自己,不说变成强者吧,至少不能沦落为只会扮可怜的弱者。谁要是期盼着能得到别人的同情,别人的怜悯,谁本身就比别人矮了一截,不管那份同情、那份怜悯来的多么善意。
这种思想或许很极端,但却是楚振邦脑子里早已固化了的东西,不经意的,他就会用这种思维往别人的身上套,不管这个“别人”是男的还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