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卑微者的血红眼睛(2 / 15)
那孩子只穿着一条脏兮兮的短裤,上身赤裸,瘦弱的身体,一根根肋骨从脏污的皮中突出,蓬头垢面,一双大眼可怜兮兮地看着过往的人。他的双脚畸形,像是断过骨头没有接好的样子。
孩子的旁边坐着一个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衣衫脏污的瘦弱中年汉子,看上去满脸无奈和悲伤,他的眼睛血红。
他们的面前放着一个脏兮兮的铝盆,还有一块同样脏兮兮的白布,白布上写着:我儿残疾,本人又身患癌症,已经晚期,请好心人帮帮我们。
孩子看上去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悯。
不时有人停下来,往铝盆里扔下些小面值的钞票和硬币。
花荣站在他们面前,看着孩子的眼睛,心里突然像被刀割,异常疼痛。他从兜里掏出钱包,拿了十元钱,弯下腰,将钱放进了铝盆。他直起腰时,目光和中年汉子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中年汉子的目光躲闪了一下,然后说:“谢谢,谢谢您。”
花荣没有说话,走进了地铁站。
这个时候不是上下班时间,地铁车厢里比较空,花荣很容易就找到了座位。他看到一个男子有空位也不坐,站在那里用贼溜溜的目光审视着车厢里的人。花荣心里不舒服,因为地铁口的那个孩子和父亲。
花荣自然地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那个混蛋杀猪佬尽管让他吃尽了苦头,还是辛辛苦苦地赚钱供他上学。花荣考上大学时,杀猪佬十分吃惊,根本就不相信喜欢剥兔子皮的儿子会有如此造化,他拿着大学寄来的录取通知书跑到小镇的中学去问校长,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生怕是花荣做假骗他。得知花荣千真万确考上大学后,杀猪佬扬眉吐气,在小镇上四处张扬,生怕没有人知道此事。完事,他跑进小镇的一家小酒馆喝得烂醉,回家时倒在了路边,狂吐。一只胆大的老鼠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吃他吐出的秽物,他对老鼠说:“兄弟,你告诉你的朋友们,我儿子考上大学了。”花荣把父亲弄回家,放在天井里。花荣关紧家门,把父亲的衣服剥光,然后把一桶桶冷水浇在他头上和身上。杀猪佬清醒过来时,发现儿子拿着一把剔骨尖刀,站在自己跟前。杀猪佬想起了那些被剥皮的兔子,一骨碌从天井里爬起来,惊恐地说:“儿子,我是你爹,不是兔子。”花荣冷冷地说:“老淫虫,你不是兔子,你怎么是兔子。”杀猪佬往后退缩:“儿子,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花荣说:“你说我要干什么?”杀猪佬说:“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不知道——”花荣哈哈大笑,然后说:“老淫虫,你也有今天。”杀猪佬说:“儿子,我知道以前对不住你,可是,可是我还是把你抚养成人了,现在你考上大学,有出息了,我真的替你高兴哪。”花荣逼近他,用剔骨尖刀指着他的鼻尖说:“你高兴的是我终于要离开你了吧,你可以把那个臭**找回来了吧。”杀猪佬无路可退,靠在墙壁上,浑身颤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花荣收回了刀,说:“吓坏了吧,我不会杀你,我怎么能杀你呢,你是我爹呀,对不对!留着你还有用,我上大学还要花钱呢,你还得给我供着,你欠我的,还没有还清,你还得继续杀猪,等我大学毕业后,你才能死,明白吗?”杀猪佬说:“明白,明白,我供你上完大学,做牛做马我也乐意,谁让你考上大学了,我们家的祖坟冒青烟了哇。”花荣一阵冷笑。
杀猪佬果然供他上完了大学才死。他不是死于花荣的刀下,也不是死于疾病,更不是终老而死,而是死于醉酒。在花荣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的某天,他一个人在镇上的小酒馆里喝了两斤白酒,醉得烂泥一般,小酒馆的人把他送回了家。几天后,他的邻居闻到了浓郁的臭味,撞开他的家门,才发现他死了好几天了,尸体都腐烂了。
花荣回到小镇时,宗族里的人已经把杀猪佬埋葬了。花荣没有去坟上祭拜父亲,而是张罗着卖房卖地。把房子和地卖了后,他去找那个当初偷柚子时放他一马的那个小姑娘。她爷爷早就过世了,她也长大嫁人了。花荣在离小镇很远的一个山村里找到了已为人妇的姑娘,给了她一万块钱,然后离开了。他本来想娶了那姑娘,带着她到城市里去的,没有想到她嫁了人。
花荣想起父亲,也不知道他的坟在清明时分有没有人去扫墓,也许已经变成了野坟了,长满了蒿草。
他内心还是十分酸涩。
本来在车厢里站着的那个眼光贼溜溜的男子走到一个少妇跟前,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少妇抱着一个孩子,红色的提包放在旁边。男子把手伸进了提包里,从里面拿出钱包,迅速地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他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朝列车门边走去。经过花荣旁边时,花荣伸出了腿,绊了他一下,男子一个趔趄,摔倒下去,花荣扑过去,按住他的头,膝盖顶在他的腰上,说:“把钱包拿出来!”男子说:“放开我,放开我——”花荣说:“把钱包拿出来。”男子说:“抢劫啦,抢劫了——”花荣从他口袋里掏出了那个钱包,对不明真相的人们说:“这是个贼。”车厢里的人冷漠地看着他。他站起来,走到少妇面前,把钱包还给她,说:“以后小心点,这年头贼多。”少妇连声说:“谢谢,谢谢。”到站车门打开后,那男子蹿出门,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
白晓洁走进卫生间。
刚刚坐在马桶上,就听到旁边有两个女人在说话。她听出来了,是杨红和新上任的市场部总监赵露在说话,她们真是臭味相投,连上厕所也约好了一起上。白晓洁听明白了,她们竟然在说她。她们仿佛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明知有人进卫生间,还毫不顾忌。
杨红说:“那个小妖精真不知天高地厚,看她穿得那骚样,不晓得想勾引谁,看她老在老板的办公室门口晃来晃去。”
赵露说:“我看她也不顺眼,什么本事也没有,还挺傲气的,交代她做事情,连个笑脸都没有,朱燕不知道看上她什么,把她招进公司。现在朱燕走了,她没有靠山了,当然想找个靠山啦,可是,我们老板是什么人,能看得上她这样的货色。”
杨红笑出了声:“就是,我看公司里再猥琐的男人也不会瞧上她,她得瑟什么呀。”
赵露说:“等我工作理顺了,找个机会开掉她。”
杨红说:“先别急,我们不能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