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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这个夏天,大狗才用另外一种眼光来审视自己的姐姐李一蛾。
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姐姐李一蛾要是穿上那条红色的长裙,会是什么样子呢?这个问题一直到大狗长大成人,他也没有解开。
姐姐李一蛾是个美丽的乡村姑娘,姐姐李一蛾的美是含蓄的,那秀气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总是带柳含烟。姐姐不喜欢外露,她从来不在生人面前大声说话,而且低着头,让你看着她满头的乌发,想象着那秀发中散发出来的乡野之花的香味儿。郑文秀对姐姐的美常表现出不屑和蔑视,她总是居高临下地看待李一蛾。李一蛾面对把自己的胸脯高高地挺起来的郑文秀,只是抱以友好的微笑,那微笑就像田野上迎着阳光默默开放的野菊花,那花儿其实是在野风中自然地吟唱的歌者,她的歌声总是纯朴地嘹亮着,在山野自由自在地飞翔着。
大狗发现姐姐在这个夏天一开始的时候,眼中就充满了一种忧郁。他还以为是小狗猪大肠的味道让她产生了解不开的愁绪。可自从那天大狗看到刘永寿在县城的街上和一个穿红裙的女子并肩走着之后,他似乎明白了姐姐李一蛾眼中忧郁的根源。
他想把这件事告诉姐姐李一蛾,可他没有说,他不知从何说起。他想不出来姐姐李一蛾听到那件事之后会有什么反应。他不希望看到姐姐李一蛾伤心欲绝的样子,这也许也是大狗没有把那件事告诉姐姐李一蛾的原因。
大狗知道,民办教师刘永寿在这年的春天转为正式教师了,像郑文秀那样是樟树镇中心小学堂堂正正的正式教师。他转正那天,在学校里给同事们发喜糖,还在镇上的饮食店里请了客,在他请的客人里,没有姐姐李一蛾。
那天,刘永寿又一次地把大狗小狗叫到他那整洁的有兰花的房间里。大狗小狗还是不敢坐在他的床沿上,他们怕弄脏刘永寿洗得一尘不染的白床单,大狗小狗不知道刘永寿有没有让他们姐姐李一蛾坐在他的床上。刘永寿脸上的笑容阳光般灿烂,看上去他开心极了。他往大狗小狗的口袋里各自抓上了一把水果糖。那用玻璃纸包装着的水果糖一看就是从城里买来的,在小镇上是买不到这种水果糖的。水果糖让大狗小狗想起了电影中的日本鬼子,那电影中的猪头小队长就是用水果糖引诱敌后的孩子们的,他们总是希望能用水果糖撬开中国抗日根据地孩子坚硬的嘴巴,可每次都是失败。大狗小狗把糖放在口袋里一直没吃,坏掉了也没吃。不知怎地,他们就是不喜欢刘永寿。那天晚上,姐姐李一蛾很晚才回家,她回到家里时,发现大狗小狗没有睡,他们坐在门槛上等姐姐回家。
大狗问姐姐李一蛾:“这么晚才回来,到哪去了,姐?”
小狗的眼中闪烁着莫测的光芒。他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他的手中拿着一块石头,好像随时要把石头扔出去。
黑暗中看不清李一蛾的脸。
李一蛾轻轻地说:“走,进屋里说吧。”
大狗小狗和李一蛾进了屋,在油灯下,李一蛾的脸红扑扑的,像向日葵。李一蛾的眼中焕发出光彩,大狗总是觉得李一蛾眼中的光亮和刘永寿是一样的,看她那神色,和白天的刘永寿给他们糖吃的神色是一样的。大狗说:“姐,你是不是到刘老师那里去了?”李一蛾拍了大狗的头一下:“又在瞎猜了,姐有姐的事,你们现在还小,长大了会明白的。”小狗突然说:“姐,你别把我们当三岁小孩子,下半年我们都要上初中了,你还把我们当小孩子干什么呢?我们什么都懂。你肯定是到刘永寿那里去了,我猜你肯定吃过刘永寿的水果糖,说不定你裤兜里还有刘永寿给你的水果糖咧!”
李一蛾吃了一惊,她发现这两个宝贝弟弟真的长大了,不是从前老是相互残杀的两条小赖狗了。李一蛾的脸更红了:“小狗,你怎么这样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大狗走到李一蛾面前,摸李一蛾的裤袋。
李一蛾躲闪着:“大狗,你疯了,乱摸什么呀。”
大狗笑笑说:“我检查检查,看小狗说得对不对。”
李一蛾走进了闺房,她把门插上了,她对大狗小狗说:“你们两个坏蛋,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咧。”大狗小狗在厅堂里嘀咕着:“姐怎么偏偏喜欢刘永寿呢!”他们希望姐喜欢郑文杰的。这时,他们听到父亲李文化的一声长叹,然后是他剧烈的咳嗽声。大狗小狗知道他们再闹,父亲李文化就要发火了,他们钻进了自己的睡房。隔着壁障,他们听到隔壁房间里,姐姐李一蛾在轻轻哼唱着山地情歌:
郎有心来妹有心,
不怕山高水又深。
山高自有人行路哎——
水深自有摆渡人。
刘永寿的欢乐变成了姐姐李一蛾的欢乐。那个晚上,大狗小狗怎么也睡不着,他们在苦思冥想着同样的一个问题:要是刘永寿真的成了自己的姐夫,那会怎么样?而郑文杰又会怎么样?郑文杰会不会用他的杀猪刀把刘永寿捅了?或者,郑文杰会不会和大狗小狗翻脸,把气往他们的身上撒呢?他们不希望姐姐李一蛾离开这个家,嫁给刘永寿。
那个晚上之后,李一蛾常常很晚回家。大狗小狗两个人一合计,商量出了一个主意,他们准备无条件地破坏李一蛾和刘永寿的关系。他们开始跟踪李一蛾,然后伺机破坏。一个夜晚,大狗小狗看李一蛾打着手电出去了,他们鬼鬼祟祟地跟在了后面。躲躲藏藏的大狗小狗根本就不用打手电,樟树镇他们太熟悉了,每一个角落他们都摸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