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人呜咽(2 / 24)
他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悲伤地哭泣了,在漫长的岁月里,三癞子的悲伤早就埋在了心底,他弄不清楚宋柯的箫声中有什么样的魔力把他的悲伤重新唤醒。
宋柯听到三癞子的哭声,他继续吹着箫,边吹边缓缓地朝三癞子移动了步子。
三癞子透过迷蒙的泪眼,看到宋柯朝自己走过来。三癞子没有站起来逃跑,他实在没有力气逃跑了,已经被宋柯美丽悲凉而又惆怅的箫声捕获了。
宋柯来到了三癞子的身边,箫声戛然而止。
三癞子的哭声也停了下来,他仰起满是泪水的脸,看着脸色苍白的宋柯,他的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满山坡的野草在秋风中瑟瑟发抖,那些已经干枯或者行将干枯的草叶间还散发着箫声的味道。
宋柯轻轻地说:“三癞子,其实你没有必要躲着我的。我没有责怪你,从来没有!真的,相信我。”
三癞子低下了头,咬着自己的嘴唇说:“宋画师,我会把钱还你的!”
宋柯笑了笑:“三癞子,钱不算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什么比情义重要呢?”
三癞子不说话了。
他想对宋柯说,远离那个白衣女人!他认定,宋柯经常去的那个地方,就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她的脸的白衣女人居住的地方。三癞子一动这个念头,就会听到有蛇游动的声音,他的肚子本能地抽搐一下,仿佛有蛇在他的肚子里苏醒。三癞子把到嘴边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三癞子在秋风中突然冒出了一个诡异的想法,是不是该给宋画师挖一个墓穴了。
3
游长水独自在自己的书房里考虑着问题,书房里焚着檀香,他用毛笔一次一次地在宣纸上写下“蛊”字。唐镇人应该对蛊并不陌生,以前,山里人家有不少养蛊的女人,在他童年时代,父亲就经常对他说,山里人家如果特别干净的,千万要小心,不要喝这些人家的水,也不要吃这些人家给的食物。养蛊人家都特别干净,没有一点蛛丝,就是在温暖潮湿的季节,家里连一只蚊子和苍蝇都看不见,更不用说老鼠和臭虫了。父亲告诫过他,如果吃了养蛊人家的东西,就有可能会中蛊毒,中了蛊毒,轻则让人生病,重则会腹胀而死。就是到现在,他到山里去公干时,看到特别干净的人家还十分警惕。唐镇多年来都没有发生蛊毒伤人的事件,朱贵生的暴死让游长水感到了恐惧。
蛊,是流传于南方山地里一种神秘文化。
蛊术是毒害人的一种险恶方式。它不像一些杀人的利器,可以让人有所防备和躲避,也不像普通的毒,比较容易医治。蛊术往往藏于有形或者无形这间,防不胜防。在古代的《通志》里就有介绍制蛊的办法:“以百虫置皿中,俾相啖食,其存者为蛊。”就是说将毒蛇,蜈蚣等百种毒虫置于容器(釜和瓮或者罐)中,加以密封,埋在土中,或放在床下,使毒虫自相残杀,经过一段时间后开封,视其独存者便可蛊害人,具有一种神秘的力量。
游长水还知道,一般男人是不习蛊的,习蛊者大都是女人。而且,这些习蛊的女人眼睛都是血红的,有种摄人心魄的光芒。游长水的父亲在他小时候,同样告诫过他,如果看到红眼睛的女人,一定要躲避她,否则有可能会有危险。游长水想,如果朱贵生真的死于蛊毒,那么是谁把蛊毒带到了唐镇呢,或者说唐镇里就有养蛊的人?
这真是一件使人心绪不宁的事情。
唐镇几个月没有死人,谁知一死人就如此的骇人,游长水不得不考虑一些问题和对策了。
他怀疑自己的亲侄儿游武强,也许是他潜回了唐镇,带来了蛊毒害人。可他怎么想也不对劲,他知道这个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的侄儿的脾气,他可以用刀去杀死自己的仇人,也不会用这种办法杀人。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朱贵生乃至洪福酒馆的朱福宝和他没有一点过节,他不可能毒害朱贵生的,就是要报复,游武强也应该找钟七或者游长水下手。
不过,很多事情也不能够定论,毒死朱贵生也许是一个前奏。也有可能真是游武强干的,他毒死朱贵生就是为了告诉游长水和钟七,会让他们也死得很难看的。也就是说,下一个该死的人就是游长水和钟七了,钟七现在和死也差不多了,他就是死了,游长水也不会可怜他的,游长水担心的是自己的性命。
想到这里,游长水有点毛骨悚然。
他往像香头一样燃着的纸捻子上吹了一口气,纸捻子就蹿起了淡青色的火苗,游长水点燃了一锅烟,端起黄铜水烟筒,呼噜噜地吸了几口。几口烟经过肺部从他的嘴巴里吐出来后,游长水的情绪稳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