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四节 残宴(1 / 3)
第二百五四节残宴
夜晚,和平常一样准时降临。
阴暗无光的黑暗中,股股浓雾好像贴近地面的阴魂般慢慢散开。骤然剧降的气温,驱散了日间残留的热量。沉闷的阴云中不时传来滚滚闷雷,偶尔有几道闪电从天空表面横掠而过,把徘徊在荒野上来回游荡,寻找食物的腐狼和鬣狗惊得一阵慌乱。它们仰起头,对朝天空张开狰狞血口,仿佛示威般爆发出阵阵刺耳难听的嚎叫,却被横冲直撞的狂风把声音彻底吹散,把恐怖的咆哮撕裂成难以辨别的奇怪声响。
血石城官邸的二楼宴会厅灯火辉煌。紧闭的窗户隔绝了在野外肆意凌虐的狂风与闷雷,即便是那些惨白渗人的闪电,也被大厅里的灯光压制住亮度。在这里,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弥漫在空气中诱人的食物浓香,使整个大厅都充斥着令人愉悦的欢快气氛。
城内公共仓库储备的食物数量并不多,只够维持十余万奴隶半个月的消耗。然而那些专属于市民和军队的仓库却装得很满,种类也非常丰富。很自然的,原本只有卢顿家族管理人员才有资格享受到的各种烤肉、新鲜面包和饮料,都成为宴会厅里摆放在一张张圆形木桌上,被新占领者随意取用的美味。
奴隶们已经换上隐月城卫军灰绿色的战斗服,整整持续了一天的清洗,使附着在体表的积尘淤垢基本上已被除去,露出铜黑微黄的皮肤颜色。剃光毛发的头皮显出淡淡的青灰,两边腮帮上虽然残留着没有完全刮净的少许短髭,却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流露出令人恐惧的野蛮,而是多少恢复了一点点人类应有的特殊本性。
林翔和一干高层人员坐在大厅上首的主桌旁边,他站起身,高高举起手里被酒液映得一片通红的高脚杯,挺直胸脯,面向大厅里所有的人,兴致勃勃地高声说道:“祝贺你们终于恢复了自由。你们再也不是奴隶,在这座城市,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受到任何限制—”
没有人应答。整个大厅里弥漫气氛显得诡异而冷漠—除了坐在主桌上的官员和卫兵,所有刚刚获得自由的奴隶,无一例外都用冰冷木然的目光,默默看着手举高脚杯的林翔。
宴会内里突然寂静下来,林翔并非不适应众目睽睽之下,被所有目光聚焦的场景。然而,他从来没有感受过像现在这样古怪的气氛—奴隶们似乎对自己充满仇恨和恐惧,他们的瞳孔中有些迷茫,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好像是对某些已经被遗忘的东西重新翻起记忆。那一张张由棱角与锋芒的线条构成,充满冷厉与刻板的脸上,好象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让自己无法看穿他们的内心世界,单纯只能感受到如刀般直刺而来的锐利和扎痛。
“我们不是敌人—”
尽管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林翔还是放下手里的酒杯,张开双手,用诚恳无比的口气说:“我们是朋友,是拥有相同血脉的同族—”
还是没有人说话。寂静到令人感到恐怖的大厅里,只能听见从无数口鼻间释放出来的沉重呼吸。
一个神情彪悍,年龄大约为三十上下的健壮男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穿着一件隐月城卫军配发的夏装战斗服,肌肉发达的胳膊从无袖的肩膀两边伸出,表面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痕,有几处看上去应该是炮弹爆炸和子弹擦过留下的老伤,凹凸不平的皮肤表面泛着灰白。另外一些印记却是青紫肿胀,其中的凹陷部位渗着点点红丝,从伤口痕迹和形状来看,显然是镣铐的勒痕,还有被鞭打棍砸留下的新伤。
“……你叫什么?我的意思是……你的姓名?”
男子说话的语调平静而低沉,然而其中却蕴含着明显被强行压制住的愤怒和冰冷。
这个问题实在太过于无礼,几乎瞬间激怒了所有坐在主桌旁边的官员和守卫。
林翔那两道浓密的眉毛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他朝男子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在大厅中央站定,盯住那双正死死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淡淡地说:“我叫林翔,是这座城市新的拥有者—”
话一出口,大厅里所有奴隶的情绪顿时变得焦躁而愤怒。这个普通无奇的名字似乎对他们有种特殊的魔力,能够彻底驱除人类善良宁定的本性,把他们变成冲动、残忍,丧失一切美好特质的狂暴魔物。
男子冷冷地看着林翔,眼眸中释放的目光充斥着刻骨铭心的仇恨。他全身的肌肉猛然一阵抽搐,肩膀与脖颈上盘绕的血管瞬间膨胀,鼓凸成一条条状若树根般的网状线条,双拳猛然紧握得丝毫没有任何缝隙。
不仅是他,从所有奴隶眼中投射过来的目光,无一例外充满赤裸裸的怨毒和敌意。
“共和军的实力发展速度的确惊人。短短不到两年时间,控制触角就已经穿过重辐射区和沙漠,一直延伸到这种地方……也许你不是专程为我们而来,目的仅仅只是想要这座城市。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你攻陷了血石城,我们成了共和军的俘虏。政治委员和内务监察官根本不会相信所谓的当庭证供。看在我们都是军人的份上……我认真地恳求你—不要把我们交给政治委员处理。给我们一颗子弹,或者用痛快点的方法把我们处死……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