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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龙说:“那些人,那些人也配当人,和我说是统一战线,要自强,要对抗资本,战胜资本,妈的,绕来绕去其实就是为了去做资本的狗。”
胡乐扭头看了一眼,进到市区了,路灯的光影在树叶的缝隙间闪烁。秋图轻柔的声音悄悄地再次传来。再重复一遍:“你知道是高利贷,为什么还要借?”
胡乐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一个红绿灯,立交桥,停车,等待火车驶过。口袋里的香烟已经拿出来,叼在嘴上,没有点燃。
确认过后排同事都没有醒来后,胡乐同样是轻轻地和秋图说:“我——输给自己了。”
秋图说:“怎么会,你借这么多钱到底是去做什么?”
胡乐说:“唉,投资。”
秋图说:“投资?”
胡乐说:“这车就是我们赚钱的时候买的,本来预期很好,我还打算以我个人名义再换一辆,谁知道,唔,就那样啦。其实开始没有借那么多,只借有两万块而已。后来赚钱了,没忍住,多借了三万。”
秋图说:“你开始借的时候你知道是高利贷吗?”
胡乐说:“能感觉到,不正规,很容易就能拿到钱。”
秋图说:“那为什么还借,我记得你是学金融,怎么能犯这种错误。”
胡乐说:“比起我他们更专业呗,哈哈,开玩笑。”
又说:“不过现在想起来当时其实没必要借钱,我自己有,虽然不多,就当投入少一点就没事了。只是我两个室友,条子和二龙,条子一个学生就投了两万,二龙应该投得更多但他没和我说。你想啊,我不知道还要和他们两个一起生活到不知什么时候,我就想,假如真的能赚到钱呢,他们投的钱和我投五千一眼就看得出是有差距的,到时候他们能做的事我做不到,我们之间的距离就会被拉开,唉,面子吧。其他都是虚的,怕丢脸。”
秋图叹了一口气。
胡乐说:“过几年我也三十了,也想争口气。一直没好意思和你说,我之前是在小公司里做财务,那时候刚毕业,怎么说呢,满腔热血吧,觉得升不升职无所谓,反正工资已经够我用了,然后呢,老板朋友的女儿来实习,第二天就当了我的上司。这也不重要,来玩几天就走了。你知道吗,我眼界很小的,我就想自己过得好,其他人是好是坏我不在乎,不眼红他们。我过得很普通但我很自在,我每个月给家里打点钱,我爸妈收到钱,知道我过得不错。我有个弟弟,他会来问我借钱,说是借,知道他肯定也不会还,但我还是会给他,因为他要的都是小钱,我给得起。如果我的人生就是这样,升职加薪,照顾家庭,组建家庭,我没有怨言,挺好的。一生的平淡太难得,是种,是种福分然后呢,我以为我能这样,其实我很怕这样,又矛盾又纠结,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样。”
胡乐摸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我一开始真的以为我没了那份工作我这生就算完了,真的,再没有机会。那段时间我天天都待在屋里,天天躺在床上,要说我在想什么,其实没有,就是睡觉,一觉醒来天都黑了,这一天天过得太快,快到连感觉都没剩下。其实那时也不是真有那么颓废,就是不知道该去做什么,所以就躺在床上,眯着眼,感觉像是睡着了,好像又没有睡。因为脑子里梦到的都不是我做过的,我遇到的,什么也不是,很乱,有的时候醒来就头晕,估计就是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梦给绕晕了。那应该是睡着了。后来呢,算我转运,我到学校里面上班,我教小孩子认字,回老家我爸妈都开心,他们和亲戚聊天时的发言权就大了,声音也有力,因为我变得更好了。啧,焦虑吧,我应该是焦虑的,但又不是说我这人这心死了,狼狈是狼狈点,其实我不想承认,我有开心的时候,不少,早就没那么难过了,我只是不想承认,可能就是想博同情,怕自己笑得太开心,怕别人看到再笑我蠢。嗯,应该是,我太蠢了。”
秋图说:“是,这是你。那天办公室我就感觉你这人做什么事都很不自然,畏首畏尾地在和我演戏。”
胡乐说:“哼哼。偷偷告诉你,我刚来上班那天,有一整个班级的学生对我说‘老师好’,那时心里咯噔,就心脏喘不过气,那一瞬间想到的是自己不配,很奇怪吧。总这样啦,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好,该笑的时候要笑,该哭的时候就哭,我哭够了但还不能笑,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好,所以整个人就又蠢又傻。哦,拉我们入伙的那个张宇,他应该是跑路了,二龙,就我那朋友,他说什么也不信,我估计他也快了。”
秋图说:“跑路吗?”
胡乐说:“嗯。”
秋图说:“你呢?”
胡乐偷偷看一眼秋图,继续把速度往下降。他说:“我就算了,有些事跑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