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马车上的棋局(加更)(2 / 2)
羊皮袍子看一会沈旭之,看一会棋局,看一会小侍女,又蹿到车厢里,逐个角落搜查一番,试图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最后失望而归。人立而起,前爪搭在桌子上,像模像样的看起了棋局。
依旧的杀意凛然,依旧蛮不讲理。放着李牧右手的大势不理,直接杀向左边三五已然成势的黑子。李牧紧锁眉头,每一步都下的谨慎小心,每一步都精算到十步以后。沈旭之却是落子飞快,每当李牧把黑子摆到棋盘上,随即便啪的一声,把白子拍了上去。
李牧目不转睛的看着,盘算着。捻断三五长须。一路逃亡,一路厮杀,眼看着便要和右边黑棋大势连上,却被沈旭之迎头罩住。龙入浅滩遭虾戏,挣扎了无数手之后,李牧无奈的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小心谨慎,最后的结果却又一条大龙被屠,仿佛是上一局再现。
大龙被屠,棋局终了,李牧投子认负,却久久无语,盯着棋盘,仿佛要找出自己哪里下错了。直到最后,却还是惘然。每一步都似乎没错,但加在一起走到最后却是一局惨败。
沈旭之面色拘谨,见李牧摆了摆手,便主动的收拾起棋盘,也不提复盘的事儿。只是面带谦卑的微笑,心里却是懊悔异常。分明在开局的时候预备好了一手妙棋,怎么却把那大龙又杀了呢?唉,太入棋了。
“没下错啊,从头到尾,我都看不出来哪里下的不对,但偏偏就是大龙被屠。你说说看。”李牧轻抚额头,似乎在头疼。
“大雪崩定式,四百六十二种变化,先生可曾都打过定式谱?”沈旭之问到。
“哦?大雪崩定式,千变万化,少年学棋的时候学过。只是这四百六十二种变化,倒没听说过。这般详细?”李牧听沈旭之这么说,眼睛一亮,道。
“千变万化是真,但这四百六十二种变化,是所有变化当中最为有利的几种。其中白棋胜二百一十三种,黑棋胜二百四十九种。其中每一种变化,又有上百种的变异。大雪崩定式,唉,难啊……”沈旭之说着说着,却是摇了摇头,显然,沈旭之自己对大雪崩成千上万的变化也是头疼异常。
“哦?居然这么多?但方才的的棋形和大雪崩相差甚远啊。”李牧回想了一下棋局,却不知道大雪崩和方才的棋局有什么关系。
“不是。先生您看。”沈旭之拿起棋子,在棋盘上摆了起来。“这是大雪崩定式的一种变化,您看,这面是方才的形式。这里的变化,去掉这些子,其实形式很相似。”沈旭之想了想,整理了一下语言,又道:“这里,我要是不下在这里,而是下在这里。”沈旭之拿起棋子,在棋盘上摆了起来。“就到了另外一种变化。千变万化,不离其宗。咱们这个局势是所谓的小雪崩的一种。就是简略的大雪崩的一个变形。最后演变,还是变成大雪崩的变化。”
李牧眯起眼睛,仔细的看了半晌,“哦,这里的确是这样。不过这棋形也太难看了吧。”
沈旭之搂起羊皮袍子,用手轻轻给小狐狸挠着后背上的毛,羊皮袍子舒服的伸直了婶子,张大了嘴,打了一个哈气。看着羊皮袍子,沈旭之眼睛里面露出一丝温柔。“请问先生,琴棋书画,您喜欢什么?”
“这还用说,当然是棋道了。”李牧道,品味着沈旭之话里的话。
“那老先生您认为棋道和音律、书法、绘画有什么不同?”沈旭之微笑着问。
“恩。”李牧捻起一枚棋子,在棋盘上轻轻敲着。和在小侍女的琴声当中,悠扬悦耳。“你是要和我说的是棋道,首重胜负吧。”
“对啊!要好看的棋形,也不是不行。但那要对弈双方棋力相差悬殊才行。要是那样的话,已经没有了对弈的乐趣。”沈旭之看着羊皮袍子已经沉沉睡去,嘴角扬起一丝懒散的笑意,道:“也不是说棋逢对手的时候就不会出现漂亮的棋形,但是偶尔出现的情况并不代表着常态不是。所以,我认为,棋道,就是杀道。弱者,杀到物还手之力。棋逢对手,杀到天昏地暗。强者,杀到算路出错,寻其破绽,一击而杀。”
檀香阵阵,纶音入耳。羊皮袍子微微的鼾声回荡在车厢里,能坐而论道,沈旭之只觉得一时之间心里喜乐安康。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啊。少年郎咂了咂嘴,心里骂了自己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