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细说从头(2 / 2)
皇帝阴沉着脸色,听许乃钊跪奏完毕,说道,“你的话不是无理,但其中有一节,黑龙江自古便是天朝内河,如今为俄人非法侵占,若天朝束手束脚,日后俄人得陇望蜀,意图借东北之地为跳板,继续南下,甚或威逼京畿,难道你也要以圣祖、世宗列位先朝圣君陵寝所在,未可惊扰为由,要朕多有退让吗?还是你以为,俄人只要东北一地,就能够尽飨所欲了?”
“这,这,老臣并未想过。”许乃钊碰头说道,“但老臣之意是,刀兵之事,未可轻动啊?”他说,“东北之地,乃我朝龙兴之地,一旦开仗,百姓流离失所,兵士死伤枕籍,大伤我皇上爱民之德啊!”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又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国家国防之兵,本就是为保卫国家之用,照你这样说来的话,倒似乎国家拿钱养着这些人,倒该用的时候,也不要让他们上阵,改由朕亲自率人,与外敌交战了?”
许乃钊激情上涌,大声说道,“皇上,老臣是说,能够以谈判解决,又何必动用武力?”
听他语出不敬,皇帝反倒和缓了下来,“你说谈判能够解决?好!等俄国专使到京,就由你许大学士领衔,与俄人会商尼布楚及黑龙江边境事宜!朕倒要看看,你这个方正君子,面对俄人的时候,有没有对朕这样的激情昂扬,又有没有如簧之舌,说得动俄国来使,放弃谋夺我天朝之地的狼子野心,婉然北去!”
许乃钊一愣,洋务交涉之事,他一无所知,如何能够担任谈判代表?但皇帝的话就是圣旨,只好碰头领旨,“是,臣领旨谢恩。”
“朕可告诉你,若是你做得到,一切不提;若是做不到,朕就问你个莠言乱政的罪名。”
把众人挥退,皇帝立刻又将肃顺、文祥和阎敬铭招了进来,“朕本来还想,借铁路国债发行,将西北铁路贯通京师,日后再构筑通向东北的铁路大工,现在看来,此事要提前进行了。”
三个人立刻明白,皇帝是真的准备对沙俄用兵了。不过,阎敬铭还是要尽一份心力,“皇上,铁路输送,固然快捷无比,但臣仍自记得,当年为英法国人赴京商谈国事时,皇上所有的上谕:彼此大国之间,掀起大战的可能性并不很大。臣履任数年,尤其是在国债发行这一次差事中,更是可见我皇上远见卓识。故而臣想,若是信公所言非虚,能够借俄使到京之机,将彼此争端,化解于谈判桌前,岂不胜过大动干戈?”
“朕说过那么多话,你就记得这一句?你怎么不记得朕所说的‘利益’之言?”皇帝心中对阎敬铭的话很不以为然,但他是自己非常信重的大臣,所以即便是训斥,亦自微带笑容,“俄国人谋夺黑龙江的原因,朕刚才已经说过了。为其本国利益考虑,黑龙江一地,是一定要用尽各种办法谋夺过来的,此所以中俄两国,彼此立场,泾渭分明,全无可以协调处——便如同咸丰七年,中英两国为鸦片一物进口销售与否,不可调和一样,最后只能以武力定上下。”
“……不过,阎敬铭的话也未必不对。中俄都是大国,国土接壤之地甚多,若说起投入战事之条件嘛,俄国的情况仍自不及我国。故而朕想,彼此打一场倾国之战的可能性不会很大,但即便是小小规模,也要比咸丰七年大得多——俄罗斯铁骑的战力,举世无双啊,就是拿僧王的*八旗来比,怕也要瞠乎其后了。”
文祥一愣,既然明知道打不过人家,还要硬拼吗?心中想着,口中却说,“想俄国以不义乏有道,便称勇猛,也难抵我天朝上下一心,众志成城。上有圣主指授方略,下有将士用命,此等跳梁小丑,何足道哉?”
皇帝展颜一笑,“此事日后再定。朕今天把你们叫来,是有几件事要和你们说。朕命许乃钊为谈判正使,但以他的才学、辞锋,即便能够在言语上折辱俄使,于正事也丝毫无补。故而朕想,文祥,你参与谈判之时,要从旁多多协助、调理。”
“……第二,东北苦寒之地,不用兵便罢,一旦用兵,药品、粮食、器械、枪炮、子药、军服、棉被等御寒之物,都要大批募集,运往前线。能够在东北筹集的,毕竟极少,所以,在这一年之内,朝廷要在关内多方谋划,不至日后有无米为炊之窘,士兵不至有冻莩之苦。”他说,“即便最后能够顺应天意,双方不用真的动起手来,上至朝廷,下至百官,也要于此事之中吸取教训——东北一地的开发、保障,正可顺势而起,再不给俄国人以可乘之机。
“皇上圣明,小民有言:篱笆墙扎得严实,才不怕野狗进门来。其语虽失之粗鄙,但奴才以为,用之国事,亦可收效。”
皇帝向肃顺满意的一笑,继续说道,“……第三,铺往东北的铁路大工,即刻动工修建,这一次,不必考虑沿途百姓的民情如何——战事在即,一切都要靠边站!哪怕最后不打仗,朝廷再逐一给予补偿呢?”
他说一句,众人答应一句,直到都说完了,肃顺猛然想到一件事,“皇上,关外旗兵,自圣祖年间之后,久已未经战阵,日后……”
皇帝以手掩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了一天,朕有点累了,此事,容日后朕会亲自对奕山说的——都跪安吧。”
肃顺在他身边多年,知道皇帝于此事另有打算,当下不再多说,碰头而出。
皇帝也真是有点困了,和衣*,拉过锦被草草盖住身子,呼呼大睡起来。
注1:笔者是天津人,足迹虽也到过东北三省,但终究于清朝和俄罗斯划定的种种条约中规定土地所知不祥,故而在写作之时,对于当年中俄不论《尼布楚条约》抑或是《北京条约》中涉及到两国土地、边界纷争的实际情况,只知道是平白丢弃了大片国土,但具体如何,却为那根本不熟悉的地理名词所混淆,一切只能凭想象来构筑。一直到后来,才逐渐清晰起来。
黑龙江在中国境内的路线图,若是把图上所有的城市、村镇全数抹去的话,就可以很清晰的看到,是转过一个巨大的u型弯,流入大海的。而在u型弯的弯底处,有松花江注入黑龙江,然后继续折向东北,流过数百里之遥之后,来自发源于兴凯湖、呈垂直南北走向的的乌苏里江也注入黑龙江,然后穿过锡霍特山脉,最后在近鄂霍次克海左近,流入鞑靼海峡。
到中俄签订北京条约的时候,俄人所取得的超过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用一句话解释:就是从黑龙江u型弯的右半部,顺乌苏里江——这是一条南北走向的河流,几乎是天然的界河——直至兴凯湖,将所切割而下的右半部分,连同锡霍特山脉,全数划给了俄国。而乌苏里江,也就此成为了中国大陆的最东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