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中法(2)(2 / 3)
听这话也有道理。皇帝想,肃顺近来也经常在自己面前说张之洞的好话,他本就在红得发紫的时候,皇帝自然照准。
话虽如此,照各方面的情形看起来,却是战多于和的模样。法国公使恺自尔奉调回国,调派驻日公使特利古,以特使身分来华,在北京与奕等人会谈,态度相当强硬,否认越南是中国的属邦。同时表示,法国政府决定对越南用兵,即使因此与中国失和,亦所不惜。
同时奕接到驻法公使翁曾源发来的消息,法国国会通过北圻战费五百万法郎,海军由孤拔率领,已开往越南,而中国西南边防的力量甚薄,虽有广东水师提督吴全美,统带兵轮,在琼州海面巡防,但决非法国海军之敌,南洋海军虽然由李鸿章在筹建,但缓不济急,绝对不是法国海军的对手,北洋海军倒是有一战之力,却恐有鞭长莫及之虞,所以他急电总理衙门,不可轻易言战。
然而另外各方面的情形又不是如此,首先是驻英国公使荣禄也有电报打回来,主强硬对付,在电报中报告说,法国政府对越南用兵一事尚未定局,语气中表示不宜退缩。其次,刘永福的黑旗军,在越南打得很好,其间由唐景崧往返联络,居中策划,刘永福撤南定之围,进攻海防。战事实际上亦在扩大,亦不是朝廷所能遥遥控制得住的了。
对法国交涉,在中国自然是靠总署衙门,在法国,则要靠翁曾源,他是驻法公使,但与法国政府相处得不好,这主要是他的身子有病——翁曾源有羊癫疯,不发病的时候自然无事,一旦发起病来,浑身颤抖,很是吓人。到法国履新不久,就闹出了一场风bo,事后给法国人嘲笑一番,说是中国乏人矣,居然派一个羊癫疯病人来这里做公使?这也让他对法国的印象大坏。正好,咸丰十九年的年底,俄皇加冕,他以兼任出使俄国钦差大臣的身分,到彼得堡觐贺后,就以养病为由,不肯再回巴黎。
朝廷自然不能容许他这样胡闹,翁曾源仍由彼得堡回到了巴黎。一到,法国总理茹费理就约见,很率直地告诉他:法国决定在越南驱逐黑旗军,如果发现中队,亦是同样办理。翁曾源大为愤懑,几乎当场发病。同时观察法队调动的情况,认为茹费理的话,不免虚言恫吓,中国在越南应该抢着先鞭,造成进兵保护的既成事实,交涉反倒好办。
因此,他一连打了两个电报给朝廷,第一个是催促赶紧向越南进兵,第二个是否认报纸上所载的新闻,说他已允许了法国任何和解的条款,同时要岑毓英以严峻的态度,甚至不理都可以。
这两个电报,奕不敢隐瞒,实情转达天子。皇帝对翁曾源很看重,因为他是翁心存的嫡长孙,看在乃祖的面子上,对他也颇为信任,所以接到他的这两个电报,益坚一战之心,而恭王始终支持岑毓英的看法,不愿轻易言战。
李鸿章进京了,在圆明园宫门口请过圣安之后,回管驿休息,第二天一早递牌子请见。皇帝将其传到山高水长,在偏殿见他。他这一次进京,是为了福建造船厂及报请成立的招商局事物而来的。
李鸿章真不愧是有料的,上任不足半年,马尾造船厂已经初具规模——这和他当年的经历有关。
咸丰十二年起,他历任安庆知府、安徽藩司、臬司,巡抚,六七年的时间,以他的手腕,安徽民情、吏治,从上到下给他调理的一团恰然,这一次南下任职,临行之前,把安庆造船厂的几乎九成专业骨干,全部抽调出来,带往福建,给朝廷的奏折上说,这些人久历工务,事业纯熟,而福建船厂,全在新建,要倚靠这些人,搭起初步的架子来。
新任安徽巡抚马新贻论根基、论人脉都不及他远甚,对于他这个前任所提出的抽调安庆造船厂中的骨干补充支援福建造船厂的条陈虽然心中不满,但也实在是惹他不起,只好在进京陛见的时候,和皇帝诉苦,“李大人把人才都拿走了,安庆造船厂的事情如何办理?臣尚未履职,就听人说,如今船厂所有,大都是一些幼稚新人,只得按图索骥,若论及新建船只,根本做不到。”
皇帝也很为难,人才稀缺,给了此就不能给彼,没奈何,只好和稀泥,“这件事啊,等过上几个月,等朕和大臣们商议一下,实在到了不可解的时候,朕亲自给李鸿章降旨,让他把人还给你还不行吗?”就靠这样连哄带骗,才算把这件事敷衍了过去。
这天由领侍卫内大臣六额驸景寿带班,领入偏殿行礼,朝阳满室,和煦如chun,皇帝穿一件洋红缎子的单袍,上罩玄缎小坎肩,头顶,下巴全新剃过,lu出青青的发茬儿,望去如三十许人,李鸿章觉得他比去年自己陛辞离京的时候所见,更显得后生了。
这也不过一瞥间事。数步行去,已近拜垫,下跪去冠,碰头请过圣安,皇帝照例有一番行程如何,省内稼穑丰歉,民生疾苦,以及起居是否安适之类的问答。李鸿章一一答了。
“这一次招你北上,有好些大事要商量。”皇帝在谈入正题以前,先慰婉几句,“看得出来,你在福建做得很是不错啊。海军建设初见眉目,马尾造船厂那边的差事,也经营的井井有条,都可见朕没有选错人。”
“臣不敢。皇上待臣天高地厚之恩,臣但有人心,长思报答”李鸿章突然激动了,“臣在福建所为,皆是心中常挂皇上训教所得。皇上万几cào劳,圣心睿虑,全在国富民强四个字,臣又岂敢有偷闲的想法?外面骂臣的很多,臣不敢说是付之一笑,只觉得与其为此生闲气,不如仰体圣心,多办些事,才是报答深恩之道。”
“你的功劳不比别人,朕是知道的。”皇帝又说:“外面有些人啊,不知道朕心所想,只是琢磨着为一己si利奔忙。还有的呢?昧着良心,信口胡说,实在可恨前两年的言路太嚣张了,连王公大臣都不放在他们眼里,这还成什么体统,还讲什么纪纲?真非好好儿整顿不可”
李鸿章明白,这是指的马新贻把官司打到御前一事,便碰个头说:“皇上保全善类,臣唯有格外出力,勉图报称。”
“凡是实心出力的人,有朕在,就不必怕”他略停一下又说:“你刚才回京不久,等一会儿下去先歇一歇,等明天再进来,朕再和你说话。”
鸿章不再多说,碰头而出。
出了宫门,李鸿章却先不回贤良寺,而是去拜客。第一个拜的是惇王,他的赋性向来简易坦率,这天轻车简从逛西山去了。李鸿章扑个空,反倒得其所哉,因为他实在有点畏惮这位‘五爷’的口没遮拦,毫无忌讳,有时问出一句话来,令人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