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 明月夜 短松冈（2 / 2）

前来此处瞻仰拜祭的人们络绎不绝，多以年轻夫妇居多。他们都会虔诚地在双槐树前面顶礼膜拜，祈祷夫妻和美，据说，灵验无比。

忽忽百年而过，这一天夜里，明月当空，双槐树前面树影婆娑，两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默默跪在前面。从面目上，依稀能够看出，他们正是陈龙和朱小乐。

“娘亲过世已经百年了，岁月不饶人啊——”许久之后，朱小乐幽幽道，这么多年过去，娘亲的音容笑貌，依然在他的脑海中无比清晰。

清风拂来，树叶发出沙沙的低语，陈龙闭目倾听良久，这才说道：“小乐，我们也快二百岁的人了，依然身轻体健。我现在明白了，这是傻子哥给咱们留下的最大财富！”

朱小乐点头，脸上露出无限回味之色：“是啊，当初俺嘴上虽然没说，但是心里还真埋怨过，阿爹是仙人，却什么也不给我们这些后辈留下。过了这一百年，俺算是明白了，勿论留下什么东西，都是祸患啊。别的暂且不说，皇城那边来讨要长生不老丹药，都不知道来了多少次。明里暗里，咱们家里都不知道被翻过多少遍——”

“若不是傻子哥成仙而去，震慑犹在，咱们只怕要在监牢里面了此残生喽。”陈龙也深有同感，随后二人相视大笑。

不知什么时候，笑声戛然而止，两个人都侧耳倾听，歌声忽起，听起来十分飘渺，似乎远在天边，但是偏偏每个字都听得十分清楚，又似响在心底。

“百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阿爹，傻子哥——”这个声音，对于陈龙和朱小乐来说，再是熟悉和亲切不过。二人四下寻觅，却哪里有小欢子的人影。

最后，两个人的目光落在双槐树前面，只见一朵晶莹的黄色大花破土而出，慢慢绽放，花心处，站立一人，幽然的目光望向槐树，眼中有泪光闪烁。在他的身后，一左一右还分别站立着肥鸟和小青蛙。

“阿紫姐姐，青青看你来了——”小青蛙轻轻啜泣。槐树的枝叶猛然摇动起来，发出哗哗的声响，似乎在应答着什么。

肥鸟咂咂嘴：“明月夜，短松冈，俺也断肠。”能叫一向乐天派的肥仔黯然，唯有这般生离死别而已。

“阿爹——”朱小乐轻声的呼唤，唤醒了沉思中的小欢子，他飘下土灵花，伸手拍拍朱小乐那满头银发的头顶，一如小时候。

陈龙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一把抱住小欢子：“傻子哥，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你一面！”

“小龙，你也老喽，不过还有三百岁好活，或许我们还有再见之日。”小欢子收拾情怀，脸上终于浮现出那股熟悉的憨笑。

这时候，肥鸟凑上来，敲敲陈龙，又打打小乐：“你们俩想俺没？”

“肥仔，这次回来，定要多留些时日。放心，我和小乐另有一处私密宅院，十分清静。”陈龙满脸激动，仿佛又回到了和小欢子肥鸟一起生活的日子。

“其实，这百年来，俺们一直就没走，猪头就在下面陪了阿紫百年。”肥鸟咂咂嘴，当年小欢子逃离五柳镇之后，立刻就潜入地下，用土灵花包裹起来，红莲小和尚和妖姬把整个修真界都差点翻遍了，却哪里搜寻得到。

望着陈龙和朱小乐，小欢子的目光中露出无限的怜爱。随即，他向前走出几步，来到树下，伸手轻抚树干，一如当初轻抚阿紫的秀发：“这一次，俺们真要离开了。你们二人一定要善待这两株槐树，就把它当成俺和阿紫的化身吧。如果他日朱家和陈家有什么不测，灭门在即，你们或者后世子孙可以来此叩拜，只需把这个系在树上即可——”

小欢子伸手一招，从土灵花上飞出两个亮晶晶的花蕊，长有尺许，分别交到陈龙和朱小乐手中，随即化作两根普通的短棒，跟普通树枝几乎没有什么分别。但是两个人却不敢怠慢，珍而视之地插在腰间，然后同时拜谢。有了这个承诺，两家的后世子孙无忧矣，这是代替他们致谢。

等二人抬起头来，眼前只有双槐树在摇动枝叶，小欢子他们，已经是踪迹不见。只有飘渺的歌声传来，这一次是若隐若现，最后终于微不可闻：“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本章这首词出自苏轼的《江城子记梦》，是悼念亡妻之作，感人至深，泪落潸然。首句原为“十年”，文中为了时间的需要，改为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