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57)团聚(2 / 3)
“那可难说。”商成笑着说道。既然真芗当初拒绝他的“一片好心”,还对他冷嘲热讽,那真芗现在“落难”了,他肯定要“落井下石”的。“烧玻璃其实很简单。只要尽量把沙子里乱七八糟的杂质去掉,再掺点纯碱,烧起来轻松得很。”他干脆把一遍遍做实验寻找最佳配方比例的过程通通省略过去,就为了打击真芗。真芗的情绪越是低落,他就越高兴一一谁教你这家伙没眼光哩?
真芗现在是听见玻璃两个字就头疼,索性就不理会他,掉过头去找段四说话。他问段四说:“段将军,在京城里还呆得习惯不?”
这显然是没话找话了。可兵部左侍郎当面询问,段四还不能不作答。段四只好说:“还好。”
“中原景象与燕山不同,段将军若是不当值,就该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好好地见识一番。”
“职下记得了。”段四挤出点笑容说,“这个,我去看看马匹喂过料没有。一一真大人,您和我家大将军先慢慢聊着。”说着话,他就站起来行礼走人。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北边传来一阵马蹄踏地的声音,疾风骤雨般卷地而来。抬头定睛细看,挑着高高大纛的两支马队一前一后,恍若草原的白毛风一样呼啸追赶蜂拥而至;沿路的行人商旅纷纷躲避。不须问,这就是陇西提督严固和定晋提督临孝来了。
真芗站起来,正一正冠帽振了振衣袍,领着五六个兵部官员走出官亭在道边相候。后面两座亭里来迎接的将领也呼啦啦地涌出来,远远地就开始踮起脚来摇手,亲热地招呼大声地呼喊。眨眼间当先的马队就到了近前,大纛一驻八幅开道旗向两边一分,一员赤袍上将羁着马匹向前几步,在马背上就朝真芗拱手:“有劳真大人远迎了!”真芗还礼,正容说道:“严上柱为我大赵戍边,辛苦了!”旁边的官员立刻捧过一个铺着赤锦的条盘,上面放着三个青濛濛的瓷盏,由真芗一盏盏地逐次奉与严固。随后又是临孝,也是依次这般应答奉馔……
这种边镇大将进京朝廷大员相迎的景象,别说是在亭廊上歇脚的行人商旅是头一回见闻,就是跟着上官锐他们这些京师将领的护卫亲兵也没没过,全都站在廊下亭外哈着嘴呆望。段四和李奉这些燕山来的土豹子就更不必说了,自打两支马队赶到,眼珠子就没转过,生怕错过一个细节。半晌,段四才回过神,嘴里啧啧赞叹着小声问道:“我说,您也是上柱国,也是为国戍边的大将,怎么就没这样的,这样的……这样的礼遇呢?”
商成坐在鼓凳上哈哈一笑,说:“等你做到上柱国,多半就能想通透其中的道理了。”他前两回进京都是掐着日程赶路,根本就没在京畿外围停留,打前站的兵前脚才刚刚通报兵部自己的行程,后脚他已经进城,兵部就是想搞点欢迎仪式也没时间预备。再说,严固和临孝的护卫亲兵规模都是在百数十人上下,而他却只有头回进京时身边的人稍微多,也不过三十多号,其余两次都是十数个侍卫护从,哪里能比得上别人有排场?
段四也不是不懂其中的道理,只是很为商成抱屈,说:“早知道朝廷还有这规矩,你就该也在京畿外围驻一晚!”
商成笑了笑不言语。他倒不是不尊重这些制度礼仪。他只是觉得,有时间闹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不如多花点时间琢磨怎么收拾突竭茨人。就象孙仲山,既不是上柱国也不是卫镇提督,肯定也享受不到朝廷大员奉上的醴酒。可是,全天下还有谁不知道他这个大破黑水城的将军?怕是连南诏吐蕃大越这些地方,现在也都知道大赵出了个孙复吧。
现在,两位卫镇提督已经下了马,由真芗和几位柱国将军陪着走进亭里。商成却站都没有站起来,更不要说什么笑脸相迎。他是上柱国,比临孝的勋衔高,与杨度一系也尿不到一个壶里,没有起身迎接的道理;与严固虽然从未朝过面,但两个人是无法化解的冤家对头,绝不可能给严固一个好脸色。所以他端坐在亭上石桌上首,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盯着手边的岔口破陶碗看,似乎是被这陶碗的制作工艺吸引住了一般。
真芗刚才还戏言要看《三督会》,可商成大喇喇坐着不动,也觉得事情很棘手。他先对两位提督介绍说:“这位是上柱国应县伯商燕山。”又指了临孝对商成说,“这是柱国、开国侯、定晋提督临孝临大将军。”
商成冲着临孝一点头,把手一摆,指着右边下首的石鼓凳说:“老临是吧?你坐。我有点话想和你说……”他打算把“杨商不和”的大戏演足,揪着燕山卫两回进草原作战时定晋卫都是一兵不发的事找临孝的麻烦。
临孝在半路上就听说了正旦那天在紫宸殿上的武戏。他脑子活泛,清楚这是杨度和商成在演戏,现在看商成把右边的石凳指给自己一一左边的必然是真芗的座位,赶忙行个军礼说道“不敢”,就在商成对面坐下。好家伙,这屹县商燕山敢在紫宸殿上一对二单挑杨度谷实,果然是个狠厉人物!不过,难道他今天还要单枪匹马挑战自己和严百胜?
真芗假装没看见商成的捣鬼,又指着严固介绍说:“这位是上柱国安国公陇西提督严固严大将军。”
商成总算昂起头和严固朝上面。他把严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抽了抽鼻子,目光转到真芗又转回严固,说:“哦,你就是那个泡在河州粪池里两天两夜的严百胜?呵,我常听人说‘见面不如闻名’,今天总算明白了话里的道理……”
此话一出,从真芗到临孝再到上官锐连同亭上亭下听到这番话的将领侍卫,齐刷刷都是一个寒噤。严固生平最忌恨的就是别人提到河州,敢当了他的面说那两天两夜遭际的更是多半没下场;可眼前这个商燕山开口就说河州,闭口又说什么“见面不如闻名”,这全然就是在当面羞辱严固!上官锐和三个萧系的澧源将领正不知道如何措置,一个随同严固而来的陇西将领猛地踏前一步,手压在佩剑柄上就要厉声叱喝一一严固手臂一横拦下他。严固鹰隼般凌厉的目光凝视着商成,冷笑一声回头说道:“我前头就听人说,商燕山口齿伶俐言辞便给,看来确确是名不虚传!”
上官锐和几个萧系将领都在嘴角挤出点笑容,但却没一个人敢笑出声。商瞎子凶名在外,是在紫宸殿上都敢与杨度干架的人物,平白无故地谁愿意去招惹?他敢连挑杨度谷实,想收拾个把穿赤袍的柱国穿绯袍的将军,那还不是顺手拈来的事?
临孝和几个杨系将领板着脸一声不吭,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可人人心里都在大叫可惜。那个跳起来要找商燕山麻烦的家伙是严固的得力心腹,不是严固拦得快,只要那厮嘴里蹦出一个字,多半就得被军法治到半死,降几级都是轻的,说不定还会被一脚踢出军旅。嗨呀,真是太可惜了!
严固冷着面孔,自顾自地坐到商成刚才指给临孝的石凳上。就是这么两三步,他已经想到对付商成的办法。商成崛起得实在是太快,连犯错误的时间都没有便被调回京城赋闲,想在这方面揪他的失误显然不可能;另外,这家伙过往的战绩也不好评价,当了燕山提督统共就打了一场战事,在三万强敌环视的情况还能镇定自若从容而退,即便算是败仗也是虽败犹荣……他坐下来凝视着商成说:“你来这里,是来接人的吧?”
“好眼力,竟然一猜就中。”商成笑道。几个杨系将领都是面露笑容。商成显然是在嘲讽严固。到这接官亭上来的,不是迎接朋友,还能是什么?
“请教,应伯今天是来迎候哪家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