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高邮逢盗(1 / 2)
次日,王羽栖早早起来为符疏同收拾行装,自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如愿嫁得如意郎君,不但酷似先夫,温柔体贴,却更加英姿勃发,气宇不凡,这一夜缠绵,如胶似漆,好不恩爱;忧的是刚刚得遇良人,转瞬间却是要分隔天涯,如何不让人愁肠百结。然而时逢乱世,这女儿家心肠却也只得强自按耐住,只盼重逢之日,早些到来。
符疏同收拾好通关文牒和安嗣荣的书信带着十名精装随从,快马出了金陵城,直奔江边官船坊。早有周宗安排了巨型商船东下扬州,往高邮而去。
周宗安排的这条千料大船足有二三十丈长,船身宽大,甲板之下足足分了三层,最底一层为水手舱室,浆手,舵手皆在此层。因周宗的关系,符疏同得以到底层去开了下眼界,不由得惊叹这南唐造船之术的发达。水线之上,开有窗口,有大型浆叶四十余支,每支以二人划动。船舱之中还有一巨物,形似磨盘,却是精铁所制,符疏同一见便知这自然是天义社工器局的杰作了。此磨盘状的铁器以六头骡子拉动,船尾配有巨型螺旋桨推动,纵然无风,依然可以快速前行。因为有风帆之力,水手之力,骡马推动螺旋桨之力合力推动,加之船身巨大,故而能在海上航行,远达高丽,东瀛,乃至南洋也就不足为奇了。其二层,为货运仓,可运载牛马百匹。第三层乃是客舱所在。
金陵东下扬州这一日一夜,偌大一条船上,除了水手船工,便只有符疏同十余人。
到了扬州码头停靠,却又上来一行七八人,几头骡子,运了些货品。这七八人一眼便知是北方客商。虽皆着汉服,符疏同眼尖,仍知其中有两三个乃是契丹人。为首者一个老头儿,约莫五十出头年纪,须发花白,却是声如洪钟,目光如炬。
符疏同嘱咐手下须尽量呆在舱房之中,以免引人瞩目。这巨船沿着运河向高邮缓缓驶去,虽是冬季,运河经周宗着人疏浚,从扬州至高邮湖却也河道既宽且深,行得巨船,但运东京开封府行船比不得在江面上可全速前进,到高邮也须大半天时间。
到了中午,符疏同也觉待在仓中终究闷了些,独自一人出来上了甲板打望。刚走出来便见北方客商那为首老头儿带了两个契丹手下席地而坐在船头甲板处饮酒吃肉。虽只三人,两个大盘中却足足装了有四五斤牛肉,四五斤羊肉,皆是白水煮出来,蘸着盐便吃。一股羊肉香味飘过来。老者见符疏同便招呼道:“小哥儿,我见你虽也是个俊俏公子,却也不像寻常文弱书生,必是习武之人。老儿素来喜欢结交朋友,且来喝杯酒儿。”
符疏同本不打算饮酒,但见这老者生性豪爽,气度不凡,便也应了,大方坐下来。老者将自己面前碗拿起,倒了一大碗酒,递到符疏同手中,另一手举着倒酒的皮囊道:“出门在外,讲究不得许多,来,喝一口。”符疏同与他虚碰一下,饮了一口,入口但觉极为烈性,还带着一股酸涩。忍不住咳了两声。老者哈哈大笑:“你南方之人饮酒多温和绵柔,性子也温吞,我北方之人却是喜欢烈酒高歌,性子爽快。这便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了。”符疏同愧道:“其实在下祖籍陈州,淮河之北,算不得南方,只是这般烈性的酒却不曾喝过。敢问前辈可是塞外之人。”老者自言契丹范阳人氏,自名张三,南来行商。行走在外,自然谁也不敢轻易露了身份,符疏同也自报姓名付元,亦是北去探寻商机。二人除了不敢自曝身份之外,相谈倒也投契。两个契丹手下也不多言,只自顾喝酒吃肉。喝罢酒,眼见高邮已是到了,大船已不能再往北行,张三一行取了骡马行礼,登岸告辞去了。符疏同一行因受周宗之托,带了公务行文要去高邮城内,耽搁下来,见天色已晚,便投宿在高邮城中。
耽误了半日行程,第二天不敢多作停留,符疏同一行快马加鞭直往北赶。临近晌午时远远看见一处茶肆蓝布招牌,正欲去歇脚,已见七八人已然聚在那边。定睛一看,却正是昨日船上那队客商。走近一看,却见众人神色有异。为首那老者张三一人独坐桌边,正愤愤不已,说到生气处,一掌拍下去,只听“咔”地一声,桌子竟被拍去一角,众随从面面相觑,惶恐不已。
符疏同连忙上前询问究竟。张三见诸人快马而来,认出是符疏同,到不禁面有喜色,不待符疏同说话,便急道:“后生来得正是时候,可否借你马匹一用?我有一事正急。”符疏同道:”前辈莫急,遇到何事,且说与我知晓,我等再图良策。”
张三性子甚急:“火烧眉毛的急事,问这许多作甚,借我快马一用,待我追上那帮贼人,一刀劈了他。”
符疏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客商一行随从见状,七嘴八舌道来,符疏同大致听了个明白。原来昨夜里张三诸人投宿客栈,遇得几队同是来自北方的客商先后来到客栈,其中一路人为首者年龄与张三相仿,甚是健谈。张三本就好客,与他喝酒叙话,不料竟遇了歹人,被他在酒中下了蒙汗药。趁机劫夺财物,同行者有四五人不曾喝酒,本待要反抗,却不料这数队客商竟是同一伙人,人多势众,制住老者手下,劫了财物,骑马呼啸而去。张三着了道儿,手足无力,眼睁睁看着歹人得逞,待药性过了,想去追赶,此行却只赶了骡马作为脚力,气急败坏之下,赶了大半日才到这茶肆处,却哪里见的贼人踪影。
符疏同闻此,笑道:“老人家且不急,此去有数条官道,一路泗州,一路濠州,一路瀛洲。前辈纵得了快马,试想该往何处去?再者,贼人皆凶悍之徒,人数在二三十人之众,即便追上,以在下眼光,前辈这一行,除了前辈功夫了得,余者不过寻常武人,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如何定胜得过得过一众悍匪?”张三听他所言不虚,不禁一时语塞。
符疏同道:“前辈不急,且说这帮贼人有何特征,穿着打扮如何,何处口音?”
张三想了一下,凭着记忆,如此这般,描述了一番。
符疏同思衬了一下,安抚张三道:“如此说来,前辈心可稍宽。听前辈描述,我大致猜得这强盗来历。前辈若信得过我,容我带兄弟追将下去。前辈只管往泗州城以北官道而去,在下在泗州城北不出五十里之内等候前辈。到时后自有分晓。”张三将信将疑,符疏同也不多解释,率领手下十骑策马向北疾驰而去。
却道符疏同为何如此把握十足,原来他听了张三对匪首年龄特征描述,大体已猜到一人。此人莱州人氏,名叫王景,年少时不务农事,好结交豪侠。及成年之后,沦为胶东一代巨盗,据啸山林,一度拥众万人,流窜于河北河东一带,已不满足于劫夺财物,竟欲攻城略地,自建基业。晋初时,王景不知天高地厚,曾联络多股盗匪,聚众攻打河东首府太原城,其时正逢晋太祖石敬瑭引契丹兵南下。王景属下人数虽多,却皆是流寇,并未曾遭遇过正规精锐官兵,一触之下便惨遭大败,只得接受晋祖招安,做了个中阶武官。这王景盗匪出身,为官后,却也有些不满后晋朝廷低眉以事外族,又兼受上峰排挤,索性挂了官印,遁回莱州老家。在家中闲散久了,终究手痒,又干起了老营生。只是年事已高,少了些心气,又惧怕官军打击,只笼络些自己看得上眼的好手,约数十人,流窜外地作案,来去迅速,只为求财。盼着将来金盆洗手,做个富甲一方的隐形富豪。符疏同父亲晋朝为官,也识得此人。故而符疏同听张三描述匪首五十上下年纪,右脸有黑痣,大约便已猜得一二。
众人凭通关文牒,经过泗州城。符疏同聚拢手下,做了一番布置安排,诸人分了三四组,零零落落向北行去,自己策马加鞭赶在前头。
符疏同又疾跑了二三十里地,已是人困马乏,并不见有匪徒踪影。心中暗想,莫非失算了。正踌躇间,眼见前方有一处歇脚小店,暗想也好,正好打个尖。路边栓了马匹,进店来要了半斤羊肉,一碗面条,自顾吃了起来。正埋头吃面,忽闻官道上马蹄声起。符疏同心道:来了。果然一众客商模样之人疾驰而来,本来奔走甚急,见路边小店旁拴着匹骏马。倒慢下来打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