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东山射虎（1 / 1）
二月中，北方尚在春寒料峭之中。这日一打早，李守贞便带了世子李崇训、节度掌书记孙愿、骁将王继勋和马全义出城狩猎。说是狩猎，实则散心，乃因近日李守贞心事重重，已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
众人登上东山，西望蒲州城池。但见蒲州城墙高厚，雄踞黄河之滨。李守贞执鞭指着这河中府城谓众人道：“诸君以为此城可为帝王之资否？”
李守贞之所以有此一问，实在是近来时局变幻，河中已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想当初后晋时，杜重威为北面行营招讨使，自己为兵马都监，一同北伐契丹，又一同归降契丹。到了后来，辽朝雄主耶律德光已死，二人不得已向刘知远称臣。眼见上个月刘知远驾崩，刘承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刚登上皇帝宝座，杜重威便获罪被杀，如今这东京朝廷已尽在几个凶悍酷吏手中。
近日里苏逢吉更炮制出一桩李崧谋反案。昨日马全义在东京的耳目传来消息，在李崧的罪名中便有这蜡丸密信勾结河中谋反，外结契丹为援的名目，眼见这一把火便有烧到河中之虞。
节度掌书记孙愿道：“河中自古为天下重镇，西扼关中，北控河东。节度河中府蒲州城及晋、绛、慈、隰等一府四州。在册八万九千户、四十二万口，可养兵五万。若天下无雄主明君，大人足以据此为争霸天下之资。”
李守贞甚为满意，点头道：“老夫纵横天下十余载，全赖有掌书记为我掌典税赋，聚合民众。每到一镇一任，皆能尽收其财物，尽竭其民力为我所用。我移镇河中不足一载，已有兵四万五千余人，确实有争霸天下的资格，自问断不可做那束手待毙的迂腐之臣。”
世子李崇训道：“朝廷在处理凤翔节度使的问题上任人不专，前后矛盾。王景崇起妄杀之心在先；侯益出逃东京，行贿买官在后。如今朝廷刚授了侯益为开封府尹，王景崇便将侯益留在凤翔的家人全族七十余口尽屠，又暗中勾结蜀人，眼见已是反状颇明。”
马全义道：“属下还有一个消息，王景崇入驻凤翔时，曾向赵赞借精锐燕军千余人。后来侯益逃到东京，朝廷便对王景崇起了疑心，令他将所借燕兵尽数遣返东京。熟料朝廷派去震慑王景崇的保义军节度使赵晖大军尚未到达凤翔。燕兵都校赵思绾、常砚青等人途经长安时趁赵赞尚被羁押在东京，竟发动兵变，杀汉官，夺兵库，据守长安城，自称晋昌军节度使。已是举旗反了。”
孙愿道：“如今东京开封府金銮殿上坐着的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手下能战之将无非符彦卿、高行周二人。符彦卿乃是大人姻亲，若要讨伐我河东，朝廷是断断不敢将这将兵之权交到符大人手上的。至于这高行周，他又何尝不是大人旧交。属下还听闻，近日高行周之子高怀德挑战史弘肇手下燕云第一高手乔北冥，将他打成重伤。此事轰动开封，如今怕是连这高大人，朝廷亦不敢再将禁军尽数交到他手上。如此则大人再无可惧之人了。”
李守贞笑道：“想来确是如此，史弘肇不过一介莽夫，老夫素来不曾将他放在眼里。尚余一个郭威郭雀儿，老夫为将时，他尚且不过是个军头儿，晾来也非我对手。”说罢转身上马，谓众人道：“且看今日可能遇到什么大家伙，射了拿回去，讨个好彩头。”
众人闻言，纷纷上马。独有李崇训身躯肥胖，费了吃奶的劲儿才爬上马背。李守贞见状皱眉道：“你也该少吃些，多动些了。这马骑不好也罢，为父为你娶来这么好的媳妇儿，眼见快两年了，肚皮连个动静也没有，莫非连女人也骑不来了？”众人哄堂大笑，李崇训脸涨得像猪肝一般。
一众人谈笑间往东山深处行去。来到一处峡谷深涧之地，大家牵马到溪边饮水。
正在此时，马匹忽然惊恐不安。众人知道必有猛兽出没，屏气凝神间，上游溪边赫然走来一只吊睛白额虎。此虎身长足有八九尺，重约四五百斤，闻到牲畜气味，忽地停下脚步，俯下身去，作势欲扑过来。
李守贞张弓搭箭，瞅准便一箭射去，正中那大虎肩胛。老虎吃疼，却并无退意，反而纵身一窜，扑将上来。眼见将到跟前，王继勋手执铁檛(zhua)迎上去对准虎头就是一檛。王继勋力大无穷，老虎虽号称铜头铁尾，却也禁不住这一击，顿时被打得七荤八素。马全义见状抢上去一刀刺入老虎肚皮。这老虎连受重创，倒地嘶吼了一阵便没了动静。
王继勋天生勇力，善使铁鞭、铁槊、铁檛，人称“王三铁”；马全义刀法出众，早年便在京洛一带成名，人称“柳叶刀”。合该这老虎倒霉，今日遇到二人，顿时断送了性命。
李守贞哈哈大笑道：“吾有猛将，今日助我猎得此兽中之王，足见是吉兆。”众人纷纷上前道贺。
孙愿着手下抬了老虎，拥着李守贞浩浩荡荡往蒲州城回去。及近城门，忽见一个高大僧人带着一个小沙弥驻足路旁，似是在等待何人。李守贞见这僧人生得仪容俊美，气度超凡脱俗，不由得勒停骏马，问道：“高僧气宇轩昂，不是凡俗之人，为何到此？”
僧人合十道：“贫僧法号‘总伦’，由东海之滨而来，一路向西，寻找能普渡众生的真命天子，为其朗诵佛法，佑其功德圆满。”
“噢？”李守贞甚感惊讶，询到：“既如此，高僧可曾寻到？”
总伦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李守贞心中暗喜，回想约莫一年前，有陈姓道人经过郓州时，碰巧见到儿媳符阅娴，当时惊为天人，谓之：“此女贵不可言，有国母之姿！”今日又逢这高僧如此点评自己父子，料定自己李家确有成就皇图霸业的天命，更加坚定了起兵反叛之志。
当即邀总伦入府宴饮欢聚，尊为上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