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放手(2 / 6)
霍雨儿一直昏迷,但身上的沧桑她却感知得到,自不是十余天前在自己家里雀跃的那般模样。
而这石坚,直如完全变了个人,成熟、稳重、有心计、知道人情世故,田奶奶如不是听了他的声音,感得到他的气息,不然绝不敢相信这是十多天前那个在村头一个人坐在地上,头插草标的痛哭悔恨的少年。
田奶奶知道,石坚这一下午忙了两件事情。一件是不但把自家院子又买了回来,还将隔壁老迟家也以五千两银子的价钱买了下来,连夜改建来做新房。二件便是与杨家衣铺掌柜的议妥了与他小女杨灵铃后天成亲的婚事。
想那二人谈及买房当时,老迟初时确是被他吓到了,忙道不可,但后来似是见得石坚的银子确是许多,才忙不迭地应了下来,还直道:“真不愧是做好人有好报,只你石子仗义,这我都知,不愧我当初帮你们母子这一场,我这房院,便是五百两亦是多了,啥也不说了,你的情我都领,都是老迟叔我没有错看你,你既如此,你也无亲,以后便是我老迟的亲侄子!其余事你概莫操心,我都帮你联系、办好……也不瞒你,那镇上我早看中一处院子,也早是想搬家了,但正是需用一些银钱还不凑手,你这真是……真是……”之后自是去忙碌,就是大半个下午,将能不带走之物尽是送分与了村里乡亲,众人热热闹闹地分东西之下,果是没用甚久即腾出了房子与石坚,而老迟现大把的银子在手,也是不再把有些个旧家什看在眼里了。似也是他随搬家唤来的十几位工匠,又转手即帮石坚新房施工,石坚厚厚的定金下去,他们便不计工本地连夜开始赶工,打通、翻修相连的这两个房屋、院子,另分那一、二人顺带采买家具、新房物事。
再说这婚事。石坚也是先打听到对方这些日子还未许人后,便自请来了媒婆,向那杨家衣铺的掌柜,就是那位杨叔叔提了亲,欲娶他的小女杨灵铃为妻。插说一句,这杨灵铃也便是当初霍雨儿神识扫到的那个在石坚卖身时,在窗前抹泪的那个女孩儿。聘礼一下子就出到了三万两!
这媒婆也是按例拿抽成时几乎被数字吓晕了去。杨掌柜则是意外惊喜,盖因他素知小女痴恋石坚已久,只是以为以石坚作派行止,道此事已万无可能。现石坚竟以这重金来下聘,真是全然出乎意料……最后,杨掌柜只问石坚一句:“你这身巨款可莫要来路不正……”石坚连忙连番解释,方才安了他的心。杨掌柜也连连叮嘱石坚万莫过多露富,须得防人惦记云云,于二人婚事乃是欢欢喜喜地答应了。便就石坚的唯一一桩不可更改的要求——后日成亲,也是爽利地答应了。只在他偷眼看了隔壁炕上昏睡中的霍雨儿后,语重心长地对石坚道:“贤婿啊,自此便是一家人,就说一家的话,非是因灵铃乖巧懂事,又是我女儿,我只说,你之选择是对的。以后你自会知,这夫妻百年,过日子,当是要有长久之选。你以后要怜惜爱护灵铃啊,她对你也是一片痴心,这你也知,包括前些天你离家,她于村口数九寒天地躲着我们去送你,我也是知道的……夫妻长久便是兴家之本,一生幸福之源。贤婿切记,切记。”石坚自是应诺不迭。
却说下午忙碌过后,石坚又看了霍雨儿的状况,见她仍是睡得安稳,便也放了心,即陪着田奶奶吃了晚饭。田奶奶终是见事似有异,便旁敲侧击地问起他外出之事,石坚却是紧守了口风,只拿了些模棱两可,不咸不淡的说辞,就只含混过去。田奶奶知他只是不想说,倒并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遂也自不再追问什么了。
饭后,这石坚因新家在修整,这里又不便住,于是虽尴尬,但也只能去投了丈人家。
上门之后,却是把杨掌柜夫妻和杨灵铃喜得不得了,杨掌柜指挥着婆娘鸡飞狗跳地忙着准备晚上住的房间。另一边,便是把石坚推了去小女儿房里,让他任事不用操心地,只让女儿陪了他。
等他进去之后,这夫妻二人自是收拾得慢之又慢,让这对新人有充分的时间好好联络一下感情。那丈母都是想要将一床新铺盖放了灵铃闺房,让这女婿这便与女儿晚间同寝了,却是被杨掌柜叫住,说须不急这一日……
杨灵铃欢喜得却只是掉眼泪,初时倒是把石坚窘得以为何处不妥当。后再二人叙话不提。
只说霍雨儿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方自醒来。她一眼睁开,竟自发现自己睡在了田奶奶的家里,自个也是惊奇,便去回忆是怎个回事。
田奶奶听到她醒来,忙给她递了白开水,让她先喝了,自告诉她石坚如何如何送她回来,霍雨儿方才明白昨日应是石坚领着魔龙来的这里。
问石坚在哪,田奶奶即道他在自己家里。霍雨儿奇道他家似已不在了,如何又有家,便向田奶奶问了。本只随便问问,就要去寻他,但田奶奶得了这问,却将石坚这次回来如何如何发达有钱,昨日下午怎么买回房产,又说亲下聘,定了明天成婚等等事都说与了霍雨儿听。
霍雨儿只听到石坚遣了媒人起,便自如兜头遭了一记闷棍一般,被打得眼前发黑,后面的话似听到了但又听不懂一般,大脑一个劲地嗡嗡直鸣。一股酸酸咸咸的东西自腹中顺喉逆流而上,最后,竟自脱口喷出一大口血来!
田奶奶听她吐水,又闻得血的气味,自吓得险些晕过去,忙上来给霍雨儿摸背拍背。
霍雨儿再忍不住悲,直扑到田奶奶怀里失声痛哭起来。田奶奶听她声音尚还洪亮,不似那气息微弱的样子,心下稍安,乃知这孩子必是受了什么委屈,便是搂着她、拍着她的后背,边是叹气,直道:“作孽啊……”
这霍雨儿原中了屠天罡的力道,内腑已然伤得不轻,这路途又未有机会疗伤,只这一夜和半天的睡眠使她得了些休息,强悍的天资和深厚的底蕴自帮她缓缓地恢复了一些。这一口瘀血吐出,反是体内经脉顺畅了许多。
霍雨儿心中悲苦,仿若原来有家的孩子,突地成了孤儿,原来的亲人,却莫名成了陌路。她自问,自己从未对他动过心吗?却也未必。也许是那日他的倾心一语,也许是那池畔的发自性情的跟从、相拥,也许是那烛天红莲之下的伟岸身姿和对自己的凄惶叮嘱……不知何时起,其实已是暗自在他身上生了情愫。
此时此刻,霍雨儿于心丧欲死之间,突又回想起那个夏日午后,琴姨的失声痛哭。她终于是知道了那些眼泪的重量。而琴姨毕竟还有将来,而她,却连这个也没有了……
她也不知哭了多久。这田奶奶早见她似满腹心事,但苦于不明就里,只得喃喃道:“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唉,好好的一个女孩子,都是作孽啊,作孽……”仍是叹着气,边轻轻抚摸了霍雨儿软软的长发,让她能自好受些。
哭得久了,霍雨儿终是逐渐止歇了哭声,她只感如已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已经再哭不出泪水了。她突然只想一件事,想再见那石坚一面,必须要最后问问他,到底还要不要自己。不论是听谁说,不论消息多么千真万确,也终要由他自己亲口来认。
“一定要见他这面,这,很重要。”她固执地想,也庆幸自己的大脑仍还能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