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亲族纠繁耳不闲(1 / 1)
这样安静绵软的时光,并不是陆瑶生活的全部模样。甚至有些沉静小天地是她自己努力创造出来的。真正的生活,如许多村民一样,平淡中夹杂着起伏。而陆瑶家的起伏又格外多一些。
祖母经常因为三三两两,大大小小的事挑起战争。有口舌战,有手脚战。有和祖父的战争,和父亲、和母亲、和大娘的战争,和乡邻、和孙辈、和路边小孩的战争……
母亲才貌不俗又天性好强,自也是不服输的样子。父亲和祖父难有人可以出来主持大局,多以忍和避为主。
所以陆瑶的耳边,时常充斥着刺耳尖酸的言语,她看着眼前又哭又闹的女人们,和眉头紧锁又紧闭口舌的男人们,不知如何是好。
她觉得,女人天生比男人麻烦。因此有较长一段时间,都不太喜欢女人。
有一次她跟阿岚大姐互发感慨,说着不喜欢祖母和母亲们吵架的样子,被身后路过的祖母听到了。她用食指狠狠捣着陆瑶的后脑袋说:“小小年纪净会说人坏话。”
她觉得那感觉就跟说一个路边经过的长辈的坏话,被人听到了一样惊惧又尴尬,但也并没有是自己家人的感觉,她那时候太小,似乎不能识别亲近的感觉。
对于家庭争斗,孩子们一开始被吓得胆战心惊,到后来就怡然自得充耳不闻了。
大部分冲突都被天性开阔的孩子们洗刷模糊了,但仍有一些场景常年盘踞在陆瑶心里,汇成她人生,甚或性格的一部分。
有时,祖母叫骂着冲进父母的房间,把屋里的物件悉数扫落在地上,碎的碎坏的坏。那丁零当啷的声音,像尖锐的琴锤一样敲打着陆瑶幼弱的心室。地上那些残损破碎的瓦片,露着锋利的断缘,仿佛也割划着陆瑶的心。
有时,祖母粗暴的翻捡着母亲的衣箱,翻出母亲从母家带来的一件新衣衫撕剪着。随后将纷纷片片的衣服碎骸,扬到母亲脸上,叫骂着:“我叫你穿了狐媚。”
有时候半夜熟睡,祖母突然冲进房中破口大骂,还带着椅子坐在屋内正中骂到天亮,又骂到正午。如果在那时谁不醒着聆听,就是不敬和挑衅,只会把战线拖得更漫长。
有时候白天吵闹开骂,邻人拿着小吃食远远围观,一边啧啧相叹,这位婆婆真悍!
村里没多少大事,三代上下彼此通识。平日里茶余饭后,都是说说各家长长短短的小事。各家谁人什么性格,众人大半熟知。祖母大概还是在乎外人评价的,喜好找人评理,经常哭着喊着,找族里长辈给自己评理,久而久之,那些长辈见了她多少要绕着走。
陆瑶会感觉到自家被人看戏的尴尬羞愧,但小小孩童,悄悄找个地方躲起来倒也好似逃开了。每当这时,要万分小心自己的言行。家里大人们火大心烦,一不小心她们就触到那些神经,被杀鸡给猴看,或者单纯出气。
有一次,母亲不堪忍受,出了家门准备回母家躲躲,可刚走出不远,祖母就拿着牧羊小鞭,开始抽打陆瑶姐弟三人,骂道:“娼妇,你有本事走,就带着你的种走。你要是今天不带着他们走,我就把他们打死在这儿。”姐弟三人又疼又怕,哭喊的稀里哗啦。母亲只能抹着眼泪又气愤又无奈地返回。
光是祖母跟父母的矛盾就如此之多,加上家族和村小邻里,在与奇特性格的祖母相伴的岁月里,生计本多艰,生活又多了几许动荡喧嚣。
陆瑶分不清,她们究竟谁对的多谁错的多,她天生觉得世上没有人生来会是坏人。哪怕是罪大恶极的杀人劫犯跑过来掐着她的脖子,她也相信可以好言相劝,就此解救劫犯迷失的心。
可是,那些她认为的好人们,却因为种种被触发的心绪,随意做着那些不堪之举,伤害和压迫着身边的人,她暂时不知道怎么做才会让大家有更多的和平和欢乐。
她也时常记得母亲会在晚间,跟他们几个孩子哭诉,说祖母如何不讲道理,如何一遍一遍的残忍粗暴对待着他们每一个人。又说自己是如何放心不下陆瑶姐弟三人,才一直忍受着这地狱般的生活。
陆瑶时常跟着母亲哭肿了眼睛,伤痛着心灵。她觉得父母的辛苦,有她造成的一份。她尝咽着愧疚和感激,一遍一遍的找寻能给自己的家人带来甘甜的办法。
所以她就把自己做得更好,更乖巧,更勤奋,更到位地打理着自己的事,更热情地招呼着家里家外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