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6)
崇祯元年四月初四,忌安葬,宜作灶。
辽东关外。
月黑风高。
火镰碰撞生花,旱烟叶子嗤嗤燃响。
黑暗中透出一小团火星,照亮了一只干核桃似的苍老下巴,光秃秃、皱巴巴。
“咱,是个阉人。
“‘伶官非官,阉人非人’。这是混账话,却也是民间的老话。
“市井小民最是贪伪可笑,满肚子碎银铜板,偏又舍不得一张假正经的脸皮。闺女被豪门纳了妾,是敲锣打鼓的喜事;儿子入皇宫,办皇差,反倒成了抹黑族谱的丑事。
“哼!愚民眼窝子浅,不拜菩萨拜假佛。他们轻贱咱,咱可不能自己轻贱了自己。
“官宦官宦,有官也有宦;
“士农工商,咱得列在头一等!
“咱是天家的奴才,是真龙脚下的祥云。宰辅阁老,皇亲国戚,任其权势再大,见了咱,不也得老老实实喊一声李公公?
“你莫小瞧‘公公’这两个字,要知道,咱大明朝的皇宫里,只有皇上宠信,朱批册封,才能正儿八经尊作‘公公’。
“二十四衙门,十几万内监,多少无名之辈到死混不上官补子。想熬出头,不比读书人金榜题名来得轻松。
“我李朝钦,
“能从猫儿房的一个小厮,一步步做到御马监掌印太监兼五军营提督内臣,不靠别的,靠的就是咱下注准、押注狠!咳咳咳咳……”
老太监讲得激动,一口浓烟呛住嗓子眼。
他对面那人大半张脸藏在阴影中,倚墙箕坐,默不作声,似乎听得很入神。
“说到哪儿了?哦,下注。
“咱这半辈子,押得最大、跟得最死、赚得最多的一注,就是相中了……一个赌徒。
“想当年,他还不叫魏忠贤,叫李进忠;
“还不是九千岁,只是个涮痰盂的宫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