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蒲苇 · 山茶花(3 / 5)
“呜也……。”蒲苇姨娘掩面而泣,痛告名玉:“现在,我们都失去他了。”
名玉靠在门边自是伤心,无法以言语回应。看情形,蒲苇姨娘不会是这时要来跟她清算总账的吧。可叹人已经没了,她们之间应该再没什么可争的了。
蒲苇虽与名玉年龄差别甚大,等同差着一辈人。然而从未有过婚配的女人,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即使活得年岁再长,终也算不得成熟。观其内心深处,仍旧保持着少女般直白好胜的一面。
“名玉,不是我要说你……。”蒲苇姨娘心有不甘,继续哭诉:“你的父亲本可以命再长久些。可是他呀……终究熬不过那种心灵的魔障,这才早不早走了呢……而你却从没察觉,给过他任何帮助……。”
“姨娘,何出此言……?”名玉惊起抬头,质疑反驳:“我的父亲,我该是最为了解……他一直都是个乐观豁达的人,怎如你说得那样?”
“乐观……豁达?”蒲苇姨娘流着眼泪,似乎愤愤不平:“对!还有坚韧不拔的品质,强大自信的力量,那就是你的父亲……可是你想过没有,那些只是你能看到的表象。又或是他在你的面前,必须要装出的假象。”
名玉听闻此言,实感困惑,不觉呆望着蒲苇姨娘。仿佛此刻,她在注视着一个陌生人。而这个陌生人将要谈论的对象,竟是她曾以为无比熟悉的父亲,但却根本不了解的铸剑师。
蒲苇姨娘决定不再隐瞒,把她与剑师生前的知心交往如实倾吐。在蒲苇说不完诉不尽的话语里,已经离去的剑师将被褪去外表的强硬形象,暴露出一颗挣扎的内心。
那样的一位剑师,既不被他的女儿名玉所了解,也不被他的媳妇采玉所了解。因为剑师对于自己过往的某些经历,从未敢与人轻言透露半分。直至他来到古树村后,才如实倾诉给了蒲苇。
叹说旧年,幽溟剑经千锤百炼,待成之际。是时阴风怒号,黑暗席卷大地。无边潇潇冷雨,洒透漫天长夜。熔炉火焰,冲天燃放,照亮半空通明。相伴有‘隆隆’声不绝于耳,回荡激响在寒川冰河。怙阳子大师已气力耗尽,最后之锤交由少年东洛奋起敲击。
那一刻,少年没有杂念,释放出全部的真心。当世界安静,像时间停止。玄铁铸剑即成,东洛激动不已,双手托剑朝向怙阳子大师高高举起。不经意间,却瞥见熊熊火光已将他和幽溟投射成为共生的阴影。
“东洛听明,为师一直在等待这刻到来……竟如当年,月圆之夜,为师坐在冰河之畔,在那片孤寂和迷茫中所见情形那样,你终将因听到玄铁的召唤而来。”
老态龙钟、白须驼背的怙阳子大师,颤抖着身体对少年言道:“今夜,我们必要以生命中的决绝与果敢,才能创造出这种毁天灭地的力量。它是死亡之力,是光之暗面的阴影。此刻以剑为形,划破人世与虚空的界定。”
东洛闻言抬头,看到怙阳子大师的面色中满含着疲惫倦累,无有任何喜悦表情。他忽然心生不安,回想起刚才所见的影子,顿时感觉有些恐惧。
“幽溟剑让世人恐惧。它将由鬼使带离寒川,去往南疆寻找死灵,从此开启尘世的使命。”怙阳子大师好像是察觉了爱徒的心思,郑重提醒:“而你……我的好徒弟呀!你最好还是留在这里继续修行。因为你也看到了,随之幽溟出现的魔影会侵袭人心。”
“可是……请师傅恩准,小徒还要回家去呢。”东洛掰着指头算了算,暗道十年约期已至:“凭玉为证,我对我家妹子有过允诺。”
“你已经拥有过她……即便今时归去,此生也不会一直拥有。”怙阳子大师无情而冰冷言道:“你只有留在寒川冰河,才可以摆脱魔影。虽然时常会感到孤独,但若能很好地体验那份孤独,恰恰是得悟人生的真谛。”
东洛无语叩首,怅然返回自己的住所。自那夜起,他知道今后岁月将要无时不刻面对心生的阴影。他将与魔影抗争,与孤独为伴。修行时日,当他偶尔迈步来到剑炉旁,手执幽溟相看时,再无剑成那天的激动心情。
怙阳子大师归西后,鬼使带走了幽溟。日落冰河,暮光残照。东洛亲眼目睹鬼女轻巧离去的黑衣身影,如同飞鸟逃离寒川境。鬼女像是个哑巴,从来也不说话。每逢出现时必定用黑纱巾蒙着个脸,自始至终都没看出长个啥样。
东洛由是猜想,鬼女一定也很孤独。或如世人,都是这般孤独。
“你说我父亲在冰河修行数年,才得以摆脱魔影困扰。”名玉听罢,不相信地问道:“……可我却从来没听他说起过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