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三生戏(1 / 6)
人生万道论三十八
三生记
二十六
三个月之后,凌风竟被放出来了,也许是皇帝念他先前之功,饶他一命,贬为平民,查封家业。这日刚从牢里出来,穿着破衣烂裳,有如悬鹁,面皮皱折。走在街边,只见这一个道一句,这个贪官,那一个道一句,真是落得一个好报应。
他如霜披于体,过往错事遁上心头,只觉无颜再见世人,走到曾经的宅子里,只见墙角鬼哭,磷火荧荧,瓦砾砖石,忽如雹落,吓他一跳,再挣眼一看,只见曾经的华屋美宅,雕梁画栋,而是尽是破壁残蘅,野草横生,深秋的日子,但觉里面幽气森森,似乎鬼物横行,他再也不敢踏进去。忽然瞥见大门外有一老叟,分明是宅里昔日的管家李伯。
凌风走进问道:“李伯,你可知紫凝去哪里去了”
那老翁看见少爷,哗的掉泪,哭道:“少爷,少爷,你总算回去了,别人都说少爷你良心黑透,但我知少爷只是受了蒙蔽罢了,本性不坏。”
原来这李伯当年受了官司,别人的栽赃嫁祸于他,已是无力回天之际,幸得凌风秉公断案,还了他一个清白,从此便来到这凌府当了管家。多年来矜矜业业,自三个月前官府查封之后,丫鬟仆人尽皆走了,夏紫凝也心伤欲绝回了娘家,这李伯怕凌风出来无处求生,不知妻子下落,于是在此等候。
“少爷,少爷,丫鬟们都走了,紫凝小姐回了娘家,老奴在此等候你,怕你无处可去,先跟老奴回家吧。再图后计。”
凌风喃喃自语道:“走了吧,空了吧,孩儿死了吧?一切没有了吗?”不由得大感心灰,于是对着李伯道,:“李伯,谢谢你了,不用了,我要去刘参谋家,”
其实又有什么刘参谋,自从他下狱之后,往日来往的同僚多已跟他撇清了关系,甚至纷纷落井下石,多言此人,面相不正,我早算出这厮污官有此一节。甚至纷纷举报凌风平时的恶事,如数家珍。最后还是皇帝力排众议,饶他一命罢了。
他该去哪里呢?他能去哪里呢?不过随意找了个借口,便踱着步子走,仿佛像只鸭子一样,一步一撮,孤寂的背影充满了落魄。后面李伯在大叫少爷,他也装作没听见,神失魂断,还能听见什么呢?
这日,来到城外,天气已经慢慢黑了,他知晓前方有一个晓寒寺。曾经和妻子求子的时候来过,不料今日妻走子丧,沦落至此,又有什么面目去求住一宿,怕不是惹得别人笑话。
庆幸天未至寒冬,裹紧衣服,拾些枯柴来点火,也尚且能熬过一宿。在火光之中,似乎猛然地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两鬓竟然白了一半。他此时二十九岁,年方壮盛,从前总是高堂大马,锦衣玉食,不该头发便白。怎知近日遭此际遇,一落千丈,亲友离去,天地之间只剩自己孤零零的一个,忧来心上,挥之不去,竟在几日之间白了头发。
但觉自己满面尘土,筋骨衰弱,似乎自己大限来到,要死去了吧。伸手在额角发际拔下三根头发来,只见三根中倒有两根是白的。不由得喃喃自语,:“当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嘿,真是可笑。”双眼不由得流下眼泪来。
其实他今日的遭遇,又能怪谁,都是自己自作因果遭受的报应。
夏紫凝从孩儿死了之后,把怅恨转到凌风身上,不是凌风作恶,自己的孩儿不会死,她日日以泪洗面,失夫丧子,几欲不能存活,本来便欲寻死,可凌风被关押,还是先回娘家再作打算。可此时的凌风又怎知紫凝心中的悲苦,还道他不管不顾就离开自己,于是万念俱灰。
时在深秋,火光旺盛,方园几里尽皆黑暗,唯独这一处有闪亮的火光。但见三三两两的飞蛾,竟陆陆续续地扑到这火上来,前一个刚刚被火光烧焦,发出一股焦臭味,后一个就不知死活的扑上去。
凌风看此,似乎感觉到暗无天日的悲哀,只是为了一点火光温暖自己,身死魂灭,值得吗?猛然顿悟道:“三界火宅,人人不安,每天争名夺利,无尽来回,其实又得到什么,不过一堆白骨。有歌道:急急忙忙苦追求,寒寒暖暖度春秋;朝朝暮暮营家计,昧昧昏昏为己谋;是是非非何日了,烦烦恼恼几时休;生生死死一场梦,不若从此立回头。”
他站起来,吟唱曾经读过的一首词
:“日食三餐,夜眠七尺,所求此外无他。问君何事,苦苦竞繁华?试想江南富贵,临春与结绮交加。到头来,身为亡虏,妻妾委泥沙。何似唐虞际,茅茨不剪,饮水衣麻。享芳名万载,其乐无涯。叹息世人不悟,只知认白骨为家。闹哄哄争强道胜,谁识眼前花。”
世间多少豪富人家,运来千丈豪奢,雕龙画柱,烟柳繁华,可一旦运去时蹇,除了落得一场落魄凄凉,断壁残垣,还能剩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