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少小多艰辛(1 / 1)
向文允从五岁起就开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了。
除了扫地、给妹妹洗屎尿布外,向文允做得最多的就是,母亲在灶上做饭,他在灶下添柴。家里做饭用的柴火大多是庄稼秸秆,像麦秆、棉秆、豆秆等,塞进灶里,不一会儿就烧完了,需要马上接着再添加,不然,灶里就没有火劲了。这些秸秆烟气很大,经常把向文允熏得眼泪流。
再长大一点后,大约七八岁,向文允可以独立做饭了,当然是煮稀饭、煮米糁一类的简单饭。不过,煮米糁可不简单,因为需要先舂米糁。这是最让向文允刻骨铭心的——早上五点就得起床,把米洗净,放在一个木臼里,然后举起五六斤重的石碓反复砸击木臼里的米,直到把米砸成碎末,再把它放入锅里的开水中,煮上半个小时,就是熟的米糁了,据说这种吃法可以省米。在稀饭或米糁快要煮好的时候,母亲也就起床了,她简单炒两个青菜,这时父亲也起床了,吃完饭后,母亲到生产队里上工去了(即参加生产队的生产劳动,父亲到大队部办公去了,向文允则去上学。后来,这种“先吃早饭再上工”改为“先上工再吃早饭”(打早工到八点回家吃饭再去上工,据说是原来的做法让社员们撑不到中午就饿了做不动活了。这样一改,虽然小小少年向文允还得做早饭,但可以不用那么早起床了。
那时候,农民每户每年要交一头统购猪,重量在一百二十斤以上,这是任务,必须完成。养猪,得有饲料,米糠、酒糟、青草、潲水等都是上等的好饲料。于是,打猪草也就成为向文允常干的活计。放学后,拎上竹篮,拿着镰刀,满田埂、满山坡、满沟渠寻找猪草,母亲规定打满一篮子猪草才能吃上饭。有的小伙伴胆大,在篮子里支上细竹棍木棍之类,再在上面放上猪草,这是偷奸耍滑蒙骗过关。向文允实在,胆小,不愿干这种事,但有一回在一个小伙伴的怂恿下也如法炮制,结果被母亲发现,毫无例外地又是一顿打骂。
向文允家里每年都能完成统购猪任务。有一年养了两头猪,形成了鲜明对比,一头猪长得很慢,到年底才勉强可以出栏,交了统购。而另一头猪则长得太快,一个月能长五十多斤,到春节前达到六百斤重,像头小水牛,担心被偷,每晚把它拉到屋里,早晨再拉回猪圈。这头猪宰杀后,卖掉了半只,留下半只淹成腊肉,家里一年多几乎天天都有肉吃。
在向文允的记忆中,家里一日三餐做饭用的柴火一直十分短缺,也是最叫父母犯愁的棘手事。用庄稼秸秆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想办法弄到其他燃料当柴火,比如松枝、松毛、花柳树、灌木丛等,这些都是上等的好柴火,尤其是松枝、松毛枯干后,易折、易燃、无烟气、火劲大。
那时候,山上都有护林员巡查。松树是不准砍的,但松枝是可以有限砍的,落下来的松毛随便弄,一些丛生灌木也是可以砍的,但花柳树得出钱买,也就是看中山里某面坡或几面坡的花柳树,向集体交纳一定的钱把它买下来。
大约从十岁开始,进山砍柴火,也就成为向文允在星期天、寒暑假里的头等大事和主要活计。
秋冬时节最适合耙松毛。每天吃完早饭,迎着初升的太阳,向文允带上竹筐和竹耙,同头一天约好的两三个小伙伴一起,走上十几里路进山耙松毛。抬眼望去,疏密有度的松树苍翠欲滴;低头看去,漫山遍野的松毛满目金黄。在松树密集的地带,在山势陡峭的地带,在向阳迎风的地带,松毛显得多而厚,一耙下去,满耙松毛尽到面前。在耗松毛的间隙,向文允和小伙伴们还可以吃到松糖——用耙子勾下松树枝上的一种白色结晶体,虽然不多,但味道鲜甜,堪称天然绿色食物。山上也不是处处皆有松毛,即便有松毛的地方也会耙完,就得转场寻找另一处。一般一个半小时后,把耙在一起的松毛进行打包装筐,然后挑着八九十斤重的担子下山返回,到家时也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下午,如此这般,再耙一担。
就这样,一个寒假,向文允耙的松毛在三千斤上下,堆在家里柴火场上成垛,犹如一座金黄色小山。向文允对此颇有成就感,心想这些松毛够家里烧上好一阵子了。看到父母罕见的笑容和赞许的目光,向文允自然十分高兴。
十三四岁时,有三次进山砍柴火的经历,让向文允难以忘怀。一次是砍灌木,一不留神把左手无名指给砍了,刀口锋利,切口见骨,眼见血流不止,向文允吓得慌了神,同伴见状赶紧撕下自己的一块衣服,把他受伤的手指头包扎好,又赶紧帮他砍了一些灌木,勉强凑够一挑子,急忙往家赶。母亲先拆开布条一看,受伤指头有些红肿,急忙领着向文允找到大队赤脚医生,给受伤的手指头消毒,再上消炎药包扎,后来又换了三次药,过了半个月才痊愈。
另一次是砍松枝。正是初冬时节,向文允随几个伙伴是下午进山的,这次他们走得远些,山下离家应该在十里开外,山上还有好一段陡峭的山路,到的山也大些,他以前没来过。打好柴火后,已是黄昏时刻,他们挑着柴火抓紧下山。这次向文允砍的松枝多,一挑子有百把斤重,他挑得吃力,也就落在了后面,在走到一处难走的斜坡路段时,挑子被上头的树枝挂住,向文允尽量弯腰把身体往下,但仍然过不去,只好卸下挑子,分两次把它拖到好走的路段。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山中能见度很低,四周一片寂静,同伴们已经走远。经过这一折腾,向文允累得气喘吁吁,满身大汗,加上心中焦急,也有些害怕,他有种想哭的感觉。现在孤立无援,只能靠自己了。向文允稳了稳心神,手持扦担扎进挑子一头,靠肩,再扎进另一头,使尽全力,上肩,挑起,往山下吃力地走去。下山不多远,就是工厂的一个车间,透过车间外边昏黄的灯光,向文允隐约看到了正在焦急张望的母亲,母亲也看见了他。在母亲接过儿子肩上挑子的时候,向文允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母亲也流下了眼泪。
还有一次是随父亲进深山老林砍柴、挑柴的经历。这年暑假,父亲在山里买下了一面坡花柳树及灌木丛的砍伐权,这是上等好柴火,大约有五千斤。从家里到那座山的山下有二十多里路,从山下到那片山林又有四五里远。每天一大早,父子两人带上干粮走两个半小时进山,上午砍柴,下午打捆挑到附近一户人家暂时存放,下午五点钟各挑一挑子柴火回家。开始几天,向文允一挑子上百斤,后来实在挑不动了,只能挑七八十斤。就这样,坚持了二十多天,终于把那片山林的花柳树和灌木丛全部砍完,并挑到那户人家暂存。父亲又请了帮手带上几辆板车,把这些柴火运回了家。
除了做家务、砍柴火等劳动外,干农活,也是少年向文允在学余假期必须要做的事。那时候农业集体化生产,大人、小孩都要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扯秧,插秧,种麦,锄草,割麦,割谷,打捆,挑麦,挑谷,拾麦,拾谷,抢场,摘棉花,农田改造挖土,铲草皮围堆兑粪积肥……但凡十几岁孩子能干的农活,向文允都干过。
抢种抢收,名曰“双抢”,堪称当时农业集体生产的一个显著特点。抢种,多是因为节令;抢收,多是因为天气。一个“抢”字,足见那时候农业生产的高强度与农民劳动的辛苦度,起早贪黑贯穿全年,加班加点家常便饭。比如种稻谷,一年要种早、中、晚三季,有“不插五一秧”、“不插七一秧”、“不插八一秧”的口号,也就是说,必须赶在五一前、七一前、八一前分别把早稻、中稻、晚稻的秧苗插完,晚了,耽误农时,影响收成,这是抢种。再说抢收,稻谷割了,还在田里,为防暴雨淋湿,就要及时打捆挑到生产队道场上垛堆放;稻谷脱粒后要散开,放在道场上晒干,而夏天的暴雨说来就来,随时就得及时抢场。每当“双抢”时节,可以说是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参加劳动,没有闲暇时间可言。
对于生产队里的这些劳动,向文允只要没有在学校上学,都会随母亲一起积极参加,而且还会冲在前面干得多。因为,父母经常教育他们兄妹要时时处处为生产队集体着想。挑麦捆,挑稻捆,向文允总是挑得跟大人一样重,一般多。扯秧论“把”,小孩子手还小,那就三把折合成两把计算。向文允从没有因为自己是大队书记的儿子而干活要照顾、记分搞特殊。
向文允在少年时代经历的繁重体力劳动,不仅使他的身体得到了强化性锻炼,而且也练就了顽强坚韧的意志,培养了吃苦耐劳的精神,使日后受益匪浅。当然,这种过重的体力劳动,对于一个身体尚未成熟定型的少年来说,也可能在某些方面是一种隐形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