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最后的排练（1 / 2）
那时候，一进入冬季，农业生产劳动主要就是整田、修渠、积肥三件事。社员们按照生产队的安排，几十上百人集体出工，或者三五个人、八九个人组合，按时间完成分派的任务。
一些大队除了农业生产外，还有副业生产，向阳大队的副业生产就办得比较好，有茶场、窑场、渔场、油坊、纸坊等，在当地颇有名气，这与向文允的父亲向远定领导有方有关。不过，后来，随着农业生产由集体化向个体化转变，向阳大队变成了张家湾村，向远定不再当书记了，村里的副业生产也渐渐走向了没落，油坊、纸坊勉强维持到一九八五年，窑场、渔场、茶场坚持到了八十年代末。
吴荣敏的父亲吴圣升是向阳大队副业生产的三大顶梁柱之一，属于农村里的能工巧匠。他是大队窑场负责人，也是资深的砖瓦匠，更是经验丰富的“看火”师傅。窑场有三口窑，生产的砖瓦销往周围四面八方，为大队创造了可观的收入。
吴圣升比向远定大三岁，工作上虽然是上下级，但私下里也是朋友。一家人平时除了参加必要的集体生产劳动外，做的都是“轻省活”，妻子薛翠萍是二队记工员，大儿子吴荣保在油坊榨油，小儿子吴荣存在大队当电工。老幺就是能歌善舞还会弹琵琶长得像花一样的宝贝女儿吴荣敏。吴荣敏十五岁初中毕业后，被安排在大队茶场记账。
到了十二月，吴荣敏就要参加公社文艺宣传队一年一度的春节文艺节目排练了。昨天，吴荣敏已接到通知，让她明天上午到公社报到，这是她第三次参加，但也是最后一次参加这种活动了。向阳大队去参加排练的还有一个姑娘叫向玉英，她是向文允的堂姐，大伯父的女儿，比吴荣敏要大五岁。
排练地点还是在公社招待所，吃、住都在那里，时间是一个月。公社文艺宣传队的队员都是从所属各大队挑选的擅长文艺表演的尖子，这一次有二十八个人，其中女队员二十人，男队员八人，多数都是青年人，也有几个中年人。
报到当天下午，队员在招待所会议室也就是排练厅集中，公社任书记亲自作动员讲话，分管副主任熊有良讲了工作要求，文化站长何凤芝兼指导老师，具体介绍了节目筹划安排。今年公社春节文艺汇演共十六个节目，一个月排练，一个月巡演，还要选出一个节目参加县里春节文艺汇演。
吴荣敏是文艺宣传队的几个台柱子之一，这次是一个人参演三个节目，一个是琵琶独奏《彩云追月》，一个是表演唱《红梅赞》，一个是舞蹈《庆丰收》领舞。对于吴荣敏来说，除了舞蹈《庆丰收》要参加排练外，前两个节目早已驾轻就熟了。向玉英出演现代京剧样板戏《沙家浜》里《智斗》一场，扮演阿庆嫂。
这天晚上，又排练到了九点，吴荣敏回到房间，洗漱好后，躺在了床上。看看对面床上的向玉英翻来翻去，也还没睡，就问道：“玉英姐，在想什么呢？你跟三队的夏治学的事定了吗？”
向玉英说：“已经定下来了，我们打算在春节订婚。”
向玉英也是向阳大队的“一枝花”，人才出众，追求者多。她以前谈过一个对象，小伙子姓范，是附近三线工厂的民工，外县的。经人介绍，与向玉英交往了两年，并已订婚，花了不少钱财。小伙子腿勤嘴甜礼数周到，逢年过节，大包小包，登门拜访向家几房长辈，得到了大家的好感和认可。
可是，就在去年夏天，出现了一个强大的竞争者夏治学，他在社办农机维修厂工作，还是一个部门负责人，有才有貌有手艺，还能说会道，很快赢得了向玉英的芳心，坚决要与小范退婚。向玉英的小爹向远定一开始本来是站在小范一边的，后又转念一想，现在是婚姻自由，终身大事，不可强求，很快就站到了侄女一边，做小范那边的思想工作，这场沸沸扬扬的退婚风波才得以妥善平息。
向玉英的这些情况，吴荣敏是知道一些的，她说：“那就好，不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才难受呢，听说你小爹向书记出面才摆平。”
“是的，以前的那个死活不同意，要我退这退那，最后退了也不行，咋了，又没结婚，就是结了婚，也还可以离的，真是烦得很，亏得我小爹帮忙。”向玉英看了看吴荣敏，说道：“你和我文允弟弟的事，我也知道一些，要说呢，你和文允真是天生的一对，金童玉女，有才有貌，你们要是能在一起，那才真叫一个好呢。”
吴荣敏没有答话，她不知如何答话。虽然表面上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但心里怎么也赶不走向文允的影子，相反地，越赶还越近越清晰。
她想起了上小学四五年级到窑场勤工俭学时的情景，多少次排队按力上窑出窑，她和向文允总是不约而同地喜欢相邻站在一起，有一回，她递给砖坯，不知怎么他没接住，把脚给砸了，痛得眼泪快要掉下来，看她挺不好意思，他忙说“没事，没事”。她想起了上小学四五年级冬天排练节目时的情景，向文允拉二胡，她吹笛子，她的手冻僵了，吹不利索了，他忙把自己带的暖火炉给她烤。她想起了上初中等向文允放学回家的情景。许多次，她或者是他，边走边等，一起走着，默默走着，四十多分钟的同路，有时候可以不说一句话，但却一点也不影响下一次一起再走回家。
每当想起这些，吴荣敏心里都甜丝丝的。现在都长大了，蓦然回首，是不是早在那时候就种下了爱的种子？她是希望他跟自己在一起，但也更希望他能够走出农村，难道可以希望跟他在一起就不希望他考上学吗？肯定不能这样，这是自私的，也是不可能的。他到宁江上学已经三个多月了，现在还好吗？临走时说的事情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