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朋友(1 / 2)
曾有很多人或明或暗地表达过对贺为益的艳羡,身为剑州总管府长吏唯一的儿子,贺为益即使不入太学,单凭他父亲在剑州拥有的巨大影响力,只要他比城里的其他浮浪子第稍微成器一点,数年后贺家便有资格一跃成为剑州本地最令人瞩目的世家。
一周后,当拓跋部攻破无忧城的消息在剑州城里散播开来,人们对贺家父子的遭遇充满了唏嘘。造化弄人,这是老人们得出的结论。
事后证明,拓跋部对无忧城的觊觎在暗地里持续了多年,为此,他们在十多年前将几个男婴偷偷带入无忧城,大部分都因未被人及时发现而夭折,只有一个孩子顺利活了下来。这个男孩的存在被拓跋人视作本族最大的秘密,直到今年,拓跋人找到男孩,向他告知其真正的身世,并承诺将用拓跋部的最高礼仪迎接他的回归。
随后,拓跋部先是假意撤退,杀掉了前来探查的斥候,然后让一队骑兵换上剑州士兵的服饰,而拓跋主力紧随其后。在里应外合之下,终于打开了那扇朝思暮想的城门。
那个夜晚,陷入癫狂的拓跋人引燃了无忧城里一切可以燃烧之物,他们要用整座城里三万府兵和数万百姓的性命为死在这里的先辈们殉葬。
大将窦山海侥幸逃生,他率数百人杀出一条血路,连夜赶回剑州城,摇摇晃晃地跪在剑南王面前请罪。
剑南王大怒,当即领兵直奔无忧城。纵是身经百战,但当他赶到无忧城时,也忍不住弯腰大口呕吐起来。城门已不复存在,空气中四处弥漫着焦糊味,而整座城已然见不到一个活物。
拓跋人残忍而狂妄地展示了他们的力量。
雨水落在贺为益的脸上,将他再次带回这个残忍的世界,四肢的酸痛提醒他自己并未死去。贺为益艰难地起身,周围尽是一群是和他差不多的半大小子,全身肮脏不堪。
他晕过去整整一天。
天还未黑透,贺为益抬头,看到不远处一座座用石头垒成的尖堡,这是典型的拓跋式建筑,他曾在军报中读到,尖堡往往被建在半山处,以雪山上最坚硬的石块砌成,普通的攻城器械根本无法对它们造成伤害。尖堡下方又有无数地道相连,用来为堡内士兵不断补充箭矢和粮草。
这里是拓跋人的栖息之地,也是他们的战争堡垒。
拓跋人为什么不杀了我们?一个孩子抽泣着问道。
“傻瓜。”另一个孩子喊道,随即意识到这样有可能引来不远处拓跋人的注意。他压低声音,“拓跋人是把我们俘虏来当奴隶的,他们杀光了城里所有的大人,只留下我们这群小孩子。我听爹爹说过,被拓跋人抓来的小孩子,女的要给堡里那群又老又丑的家伙们做妾,男的不是被送去打仗,就是去雪山上搬石头给他们建石堡。”
贺为益身旁的一个孩子突然放声大哭,“我爹死了,我娘也死了,天哪,我马上也要死了!”
“闭嘴,你个笨蛋,你这样闹,拓跋人真会杀了我们的!”
在经历了如此大的剧变之后,孩子们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要有一个人带头,恐惧和绝望便如潮水般瞬间蔓延。
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哭了起来,几个拓跋士兵发现异样,骑马过来查看。在劝阻无果后,其中一人挥动马鞭,狠狠抽向贺为益身边那个哭得最响的孩子。
马鞭被灌注了全力,那个可怜的孩子瞬间晕死过去,他的脸几乎快要裂成两半,浓重的血腥味让周围的哭声戛然而止。拓跋士兵在警告了几句后,转身满意地离去。
从始至终,贺为益没有挪动一下,即使马鞭从他头顶斜斜落下,近得能闻见马鞭上残留的膻腥味,他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