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月光（1 / 2）

当那块石头毫无征兆地落下来时，贺为益正用力将铁铲中的泥土倒进旁边的竹筐。半个多月来，他和马闯都在地下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手上的老茧脱落了一层又一层。

贺为益感到自己的衣领突然被人扣住，随后有人用力将他朝后方拽去，只听轰隆一声，一块巨石砸在贺为益刚才所在的位置，烟尘瞬间弥漫了整个地下。

“你他娘的眼睛长屁股上了吗？这是第几次了！”

贺为益嘿嘿地笑了两声，他在大野部男孩面前刻意维持的威严早已消失不见。说话之人名叫拓跋辉，本是一名老兵，两年前因为虚报战功而被贬为奴隶，“我老啦，对杀人这种事已经腻了，每到晚上，只要老子一闭眼，年轻时杀过的那群贱人就排成一串，围着我问他的头在哪里，干他娘的，这帮贱人的头早就被老子换成了酒和女人，哈哈。”在一次大醉后，拓跋辉不停地对几个新人絮叨。

“可老子实在架不住他们天天问，夜夜问，臭小子们，你们懂那种滋味吗？”拓跋辉指了指头顶，仿佛那里正围绕着一串人头，“几年前老子就决定再也不杀人了，每次出去，老子都跟在别人后面装模作样地拿槊随便戳几下了事。可是没有人头，就没有酒，也没有女人。嘿，忘了你们还都是雏儿，那群婊子的滋味，可真是妙啊，就有一点，在床上的时候，别相信她们说的任何话。”

“有一次老子实在受不了啦，就随便报了个数上去，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就那一次，老汗王下令要清点人头的数量，结果就和你们这帮臭小子在这刨土了，哈哈。”

“何益，今天这坛酒有你的一半。你们剑州人都是一帮婊子养的贱人，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老子年轻的时候，十个你也不够杀的。嘿，这些天我救了你多少次，你自己数数吧。”

那天晚上，贺为益第一次喝醉了。没有监工们偶尔施舍的烈酒，这帮成天挖掘暗道的奴隶可能真的会造反。

围着篝火，这是一天当中奴隶们最放松的时刻。

辛辣的味道顺着喉咙迅速向下方钻去，贺为益被呛得咳嗽了几声，他不想再听拓跋辉的胡言乱语，起身向远处走去。

一轮明月悬挂在群峰之巅，清冷的月光将贺为益身后的石堡衬托得格外孤独和荒凉。这是一座新堡，估计又是老汗王赏赐给某个立下过功劳的族人。

关于剑州的记忆已经遥远得如同前世，贺为益坐在悬崖边，呆呆地看着那轮月亮，死亡的诱惑突然又出现在他耳边，怂恿他纵身一跃，从而结束这无边无际的痛苦。

贺为益突然有些走神，他想到了鸿奴，那个聪明的孩子肯定很早就发现，除了死亡，这辈子再也没有摆脱拓跋人奴役的可能。

他晃了晃头，努力将这个疯狂的念头从脑海中驱赶出去，在酒精的催化下，贺为益报仇的愿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贺为益瞥了一眼身后，马闯正傻呵呵地给拓跋辉倒酒，男人们粗犷的笑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泪水打湿了贺为益的眼眶，背对众人，他终于可以尽情释放自己的软弱，将一切悲伤轻声吐露。

此时此刻，月亮是他最忠实的听众。

过了好一会，贺为益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干脸上的泪水，他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人群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