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锦官城内沦落人 第3节 寒冬祭霜雪（4）（1 / 1）

倘若说，前一篇纸上记载的文字能让我产生一些幽思的话，那么，后一篇寥落的文字却让我感到些许压抑。

尽管如此，我还是能为自己窥探到别人的内心秘密而激动不已，为能亲手触碰桂影书的手迹而感到荣幸。

对于我来说，留在纸面上的文字语言，总是比桂影书枯燥的谈话更容易记忆。因为，桂影书说过的话，很快就会被我遗忘，而这些随手写成的文字，却可以在留在闲暇的时间里，再慢慢的咀嚼。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相比一些作家出版的随笔，抑或是，像罗兰·巴特那样的文本实验者，他们采用断片式语言写成的文本，小说更容易受到普通读者的喜爱。

小说之所以能有长久的生命力，是因它将六种要素集合在一起，从而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随着情节的发展，小说文本会将读者代入到一个个场面之中，从而获得不同的阅读体验。

站在自身的角度来说，我觉得在阴雨连绵的天气里，最适合阅读缠绵悱恻或内心独白一样的随笔文字。比如说：手中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意式浓缩咖啡，或者是散发着兰花香的铁观音，然后，让自己的大脑跟随着眼底的文字一切跳跃，那就是最为美妙不过的事情了。

可是现在，午后的一米阳光还没有退到窗外，似乎更适合做一些令人心潮澎湃的事情。

于是，我决定将书信和随笔放进壁橱，与那一摞工具书并列放在一起。稍后，我将同一类别，即有着叙述、描写、抒情、议论的文稿，逐一的铺在地面上。

太阳收敛住刺眼的金色光芒，余晖在高楼的玻璃幕墙上投下一抹猩红的亮光，与天际绮丽的晚霞交相辉映，编织傍晚最美丽的风景。

整套房子没有砌地砖，水青色的稿本铺满了我房间的地面，随着光线的逐渐暗淡，纸面上的字迹再也看不清楚，全部化成蚂蚁一样的黑点。

过了片刻，我站起身来，在故纸堆的空隙处下脚，再慢慢的踱着步子，俨然行走在一段弯弯曲曲的历史甬道中似的。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裁缝，正在思考着：怎样将这些碎片拼接起来，从而缝制成一件可供观瞻的朴素衣袍。

随着摄入信息量的增多，我的大脑中，也在对他们的印象逐步加深。

尔后，我发现在几千张稿纸上，居然出现了上百号人物。其中，最主要的几个人物姓氏，可以判定来自于不同的家族。这些家族在长达百年的生存繁衍中，演绎出与自然搏斗、与社会抗争的生命画卷。

虽然，在这些家族中间，并没有发生过史诗般的、波澜壮阔荡气回肠的恢宏场面。但是，也不乏一些小人物，他们在生死富贵中，所历经的惊心动魄的命运波折。

凭着模糊的时间线索，我发现在早期的叙事中，反复出现了几个姓“桂”的人物。由此，又让我产生了新的疑问，即：这些人跟桂影书有没有联系？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这些文本是家族生活纪实还是虚构的小说？

***

暮色降临，我没有良好的视力，再去精读那些破碎的文字。随后，我便将铺在地上的稿纸，用双手一页一页的收集起来。

过了一会儿，我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稿纸文本，思绪悠悠犹生感叹，心想：“啊，难道桂老师从编辑部出来以后，就没有去寻找更好的谋生手段了？或者是，他离开繁星诗刊社，身体力行的去探访到了一个偏远的地方？他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仅仅是收集到一些原始素材。可是，就眼前的这一堆稿纸，它大致的形成了一个文本的雏形，远远没有达到出版标准呀？“

随后，我就想到了古代的那些文学大家，再联想到他们的命运，心想：“司马迁因言获罪，忍辱负重含泪著史，花十三年时间终成《史记》；曹公雪芹于绳床瓦灶的陋室中，体验着‘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的辛酸，历数十年光阴，成就《石头记》难以企及的高峰；普鲁斯特前半生穿梭于各种交际场，后半生倾力写作《追忆似水年华》，他以哮喘病人的躯体流动的大脑意识，最终完成了一部伟大的心理小说。看来，写作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里面的每一个字节，都是用时间和心血堆砌而成的呀……”

同时，我的头脑中还在设想着：“每当夜深时，别人都已经进入梦乡，而我们的灵魂铸造者却还在秉烛笔耕，他们将每一个字词做反复推敲。每一个单独的文字，以自己所要表达的含义联系起来，从而形成一个词汇和句子。调动句子，使之有序的排列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段落。再将一个个完整的段落有机的组合起来，形成一个个情节链，故事才有了开始和结尾……啊，看似简单又有些复杂，想想都会让人头痛。”

另外，我还在为桂影书感到难过，心想：“桂老师有没有想过，他付出如此多的心血，而没有将手里的工作成功的完成。这些稿纸，堆在柜子里不仅产生不了作用，还占用着不小的地方。到最后，还要像垃圾一样扔掉，他会不会感到遗憾？依我看，以他现在的年纪和状态，可能再没有足够多的精力来完成了。所以，他只好绝望的，将需要丢弃的任务交给我。他就像是一个父亲，虽然有些不忍心，但又无可奈何的将自己的孩子抛弃，或是说，将其残忍的杀掉。如此看来，这本身也是一出悲剧呀！”

每当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竟有些隐隐作痛，总觉得将这些稿纸和手札笔记扔掉，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面对着这一堆泛黄的旧纸，我的心里翻腾起犹如江涛一般的滚滚浪花。

然后，我就独自喃喃呓语，问道：“也不知道，桂老师花去了多少时间，浪费了多少精力，才将收集到这么多文字素材。对于他来说，这也算是生命中一件未完成的工作吧？可是，他为什么不交给自己的家人，让他们接力做下去，一直到最终完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