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 / 4）

叶放说二房计划入城的时间是今晚子时。

那时邯郸城会执行严格的宵禁，为叶家即将开始的大洗牌清场，同时传递了官府的态度：这是你叶家的家事，官府两不相帮。

我想官府真实的想法是，你叶家在邯郸城的势力太大，衙门里的吏卒一大半都姓了叶，市面上三成的盐、茶、粮都贴着叶家的标签，——虽然官府不得不和叶家合作，但现在你们叶家内斗削弱一些力量，并不是什么坏事。

至于最后哪一房赢了其实也并不重要，官府是和叶家合作，并不是叶家某个个人。

我让黄三儿把厨房里剩下的米面肉油都用马驮到旗台山，送给葛家，那两锭黄金也给他们置办家当。黄三儿依旧表面抗拒，内心窃喜，半推半就地地听从了我的安排。

我感觉他不想再返回邯郸城了。

我和叶放搜检了实验室里所有的弹药，用油布好好包裹起来，放进皮囊中。然后我们牵上庄子里最后的两匹马，下山。

过了小河，东行十里，邯郸城就在眼前了。

雨幕之中，我看到北边的官道不远处走着一小队骑兵，没有旗帜，大约十来个人，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将军，身披乌青色的皮甲，没有戴头盔，一头半长不长的黑发紧紧束在脑后，像是胡人的发式。

战马雄壮如龙，却并不喧哗，骑兵们的静默中有一股森严的压迫感穿过雨幕扑面而来。四米高的长枪挂在鞍旁条条竖起，像是一根根耸立着晃动着的天线。

其徐如林，不动如山。

那个瘸子卢念文换了一匹马，依旧是半湿的青色长衫，打着一把油伞陪在年轻将军身旁。他的衣着和气质太过柔弱朴素，显得和骑兵队伍格格不入。

我没理会他们，转身和叶放提马向南走。

等我回头看时，他们的骑兵队伍也调转了马头，沿着官道向北走入雨中。

邯郸城东的雨果然不大，稀稀疏疏地偶尔掉下一两点水滴来，午后的光景，看起来却像是傍晚，黑压压的乌云似乎更加厚重，低低的压着古老而破败的城墙。

叶家庄子距离城墙大约五里路程。隔着老远，便能看到有守卫在庄子入口处巡逻放哨。

这是我第一次来叶家安置伤残家奴的庄子，它四周垒砌着土墙，像是邯郸城里的某个“坊”，又像是简易的小土堡的样子。庄子外就是叶家的田产，种着瓜果蔬菜，平日里都是那些伤残家奴打理。庄子里一眼望去都是平房，高矮不一错落有致的模样。

守卫已看到了叶放，却没有过多理睬，打开破旧的木门把我们放了进去。

出乎我的意料，庄子内并不是一副萧条零落的景象。低矮的平房，房前屋后种着石榴、葫芦、桑葚之类的小作物。随处可见各式人等，三三两两的老人坐在门口窃窃私语，几条不大不小的土狗卧在他们身旁打哈欠；衣衫陈旧却并不破烂的妇人围着一口水井洗衣服，共用一盆皂粉，互相调侃着什么；几个孩子追逐打闹，玩着衙役和强盗的角色扮演游戏，一个女娃被撞到，扑倒在泥水中声音洪亮地哇哇大哭……

空气中有皂荚薄荷清爽的气味，也有污泥烂水酸臭的气味，甚至还有土狗屎尿的气味，生活气息真实得一塌糊涂。相比这里，云宝山的院子简直是人迹罕至的仙境，那才叫孤单寂寞冷呢。

我有些疑惑地看看叶放，但他心事重重，根本没有理会我的眼色。于是我说：“看来往日里叶红霜把这里照顾得很好……”

“哦……是。”他应付了一句，见我感兴趣，又说：“到了这里的家奴虽然伤残，但大多手里有些闲钱，也还能种地做工，日子都过得去。乡下的姑娘们也就愿意嫁到这里，人就慢慢多了起来。这些年小姐管着这处庄子，她本意想要笼络，钱粮供给从来没有短缺过，又想办法引来护城河的水浇灌田地，给庄子办了不少好事。——庄户们对她还是很敬服的，所以这次她才能号召大家跟她站在一起……”

不管叶红霜经营庄子是什么目的，我对这样的景象都不会排斥。这才是生活啊，平平淡淡，热热闹闹，或许有些脏乱，但男女老少却活得踏实心安。没有战乱，衙门的压迫也被叶家挡在外面，他们有田地可种，虽然伤残，却依旧能很好地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