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 西行之路（下）（1 / 1）

八百里秦川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气候温暖，灌溉农业自古著名，号称天下粮仓，曾供养出强秦的无敌之师。“关中平原”东西南北，被四大雄关拱卫其中。东卫函谷关，西戍大散关。南接武关，北拥萧关。如是四座雄关，将这块枣核状的丰茂平原拱卫守护，称之谓“关中平原”。关中平原四面高山环绕，险峻异常。秦岭连绵，隔绝南北，崤山纵列，横贯西东。发家于此的秦国兼并六国后的疆域达长江流域以南。秦朝初立便北击匈奴收复河套，亦是让胡人不敢南下牧马，又派屠睢率领五十万秦军平定百越，疆域面积达三百四十万平方公里，全盛时疆域东起辽东、西抵高原、南据岭南、北达阴山。盛秦竟强大如斯！而如今这头病狮只剩最后的挣扎---峣关（今陕西西安蓝田县南。

宛城之战后刘邦一路向西未受大的阻挡，直奔秦川大地。破武关，至峣关。当时的秦朝丞相赵高杀掉秦二世胡亥后暗派使者“欲分王关中”，刘邦胜利在望断然拒绝。至此刘邦的军队和秦军在军事力量上的对比刘邦已从弱势变成压倒性优势。此时刘邦所辖部署军队两万人，按刘邦本意想趁义军士气正盛强攻峣关。张良劝他说：“秦军仍然很强大，不可轻视，但我了解到有不少秦将都是商贾、屠夫后代，他们重利可用钱财收买。另外派人每顿饭都准备五万人的餐食，并且在周围山头上插些我军的旗帜，故作迷阵，作为疑兵。”刘邦听从妙计，一面派郦食其、陆贾携带重金收买秦将，一面布置疑兵。果然秦将在重金的利诱之下愿意同刘邦一起夺取咸阳。有了反馈后张良仍不放心提醒刘邦说：“这只是秦将打算反叛而已，他们所辖的士兵并不一定服从。一旦有变，我们必将危险。不如乘秦将松懈麻痹之际出兵奇袭。”《百战奇略》的和战篇有云：凡与敌战，必先遣使和。敌虽许诺，言语不一。因其懈怠，选锐卒以击之，其军可败。于是刘邦亲率大军袭击峣关，大败秦军。剥了厚茧，蛹虫再无遮妨。

汉元年十月，刘邦率军十万，领先各路诸侯驻军于咸阳以东的霸上率先完成怀王之约。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用丝带系着脖子，拿着皇帝用的印玺和符节，在轵道亭旁投降（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封皇帝玺、符、节、降轵道旁。轵原来是指车轴的末端，后来用轵道表示亡国投降。樊哙等将领要杀子婴。刘邦阻止说：“始怀王遣我，固以能宽容；且人已服降，又杀之，不祥。”实际上是不祥吗？完全不是，而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按刘邦的考虑不杀有三条原因：一、子婴无民愤。秦朝已经灭亡，子婴不像秦二世横征暴敛，天怒人怨，他没有恶名。子婴只是个当了46天的秦王，而且还杀了赵高，对于咸阳百姓来讲是大功一件，若杀恐有民怨，而且有子婴在，管理起秦朝贵族旧部闲散郡县无疑方便许多。二、杀子婴会给自己仁义宽厚的面孔抹黑，树立强敌。按怀王之约，子婴理当交由楚怀王处置。但刘邦率先入定关中后形势很微妙。各个诸侯环伺周围，处境尴尬，局势难料。三、给项羽挖坑，想借项羽之手诛杀子婴。刘邦入咸阳后他的想法已经发生转变，他已不仅仅想当关中王了，而是要夺取天下。当时实力最为强大且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就是项羽，将来避免不了楚汉争雄，率先给项羽诛杀子婴创造条件，制造项羽污点，以使自己能占领道德高地，为接下来的争斗做准备。这时候的刘邦已完全不是刚出泗水亭的雏鸟，西行之路的历练，张良等人的熏陶外加自己的勤于思考，这只雏鸟即将蜕变成翱翔天穹的雄鹰。

秦宫珍宝无数，集六国全数于此，璀璨生辉，物尽奢华，美女如云。凡躯之泗水亭长竟亦欲占为己有，像极了饿疯的乞丐冲进了自助餐厅，疯狂的拿取。幸亏樊哙、张良的提醒，刘邦才重新下令全部封存，重新回到霸上（欲止宫休舍，樊哙、张良谏，乃封秦重宝财物府库，还军霸上。刘邦惊出一身冷汗，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举动。假设因为自己一时的贪欲让项羽抓住把柄他的四十万大军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庆幸的是自己及时止住贪欲，未给自己带来祸患。

接下来的刘邦开始陷入长时间的思考，强大的秦帝国已被消灭，这个国家的去势将向何方？自己该如做才能在这个危乱的世界中存活下去并且得到那个闪光的宝座？这片久经战火的富饶大地现在却满目疮痍，深埋地下的战争枯骨在他们亲人的梦境中哀嚎。犹如一位随时毙命的壮汉变得瘦骨嶙峋。假设自己是这片大地的主人能让它重新焕发生机吗？能让它丰饶、强大、绵长吗？或许可能或许肯定，但首先得活下来，战胜那些强大的存在笑到最后，一切才有那么一丝可能。刘邦的思考逻辑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顺水推舟，有了梧桐树可以考虑金凤凰了。在现代社会，老板收购一家濒临破产的公司尚会考虑活下去，之后才是企业的发展目标、确定管理方法、做好企业文化、善用人才、奖惩激励等等方面。面对一国的接收比之更为繁冗多杂，而且需时时提防面对的欺骗和诱惑，所以一入咸阳刘邦直奔珍宝和美女，而萧何直奔丞相府，全力收取文书、档案、律令、图册等典籍，相比之下，克制和劣根性在这一刻被放大至极。这些珍藏文献可以分析秦朝大势，山川地形，地理分布、民间疾苦，经济状况，人口分布等等，为刘邦建汉提供重要参考。刘邦冷静下来后，在面对如此纷乱复杂的局面时他采取了三条措施：一、封存秦朝重宝，还军霸上。二、约法三章。三、使兵函谷关，无内诸侯。其中第二条的颁布是因为刘邦知道关中百姓受暴秦苛责酷法困扰已久，于是废除秦法重新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其目的是防止民心异动，笼络百姓。此举关中百姓无不拍手称快，都“唯恐沛公不为秦王”。第三条刘邦派兵加强关中东面门户函谷关的防御，在必要时准备以军事武装阻止各路诸侯义军恶意入关。可正是这些政策成了惹怒了当时羽翼正丰的项羽，为后来刘邦遭遇险境埋下伏笔。

回首整个西行之路，一连14个月的厮杀与浴火，难打的昌邑、幸运获得的陈留、关键的宛城，临门一脚的峣关，几乎每时每刻都如履薄冰，生怕一步不慎，满盘皆输。自从项羽大破秦军于巨鹿，这个强大的存在就像一块巨石压在自己的胸口，令人窒息。近五千里的行程，路途漫漫，荆棘与诱惑遍布，唯有逐渐强大的意志才能去芜存菁。幸运有之，努力有之。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便要以倔强化为天地，俯视万物。何等的意气风发！脚踏关中千里沃野，看着匍匐在自己面前的子婴，如果这时的刘邦能听到后世宋代陆游的《书愤》不知会有何感想：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是庆幸？还是哀叹？

斩白蛇起义的刘邦不曾想到西汉的最后一个皇帝名叫刘婴，他还有个名字叫孺子婴。王莽就是从他的手上夺得刘氏天下，这和现在的场景何其相似。人说莽，蟒也。是纯属巧合还是天道轮回？直叫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