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我们(1 / 3)
仲砚沉浸于丧妻之痛中,并未问过知英最后与我说了什么,反而是我主动简略交代,她要我好好照顾你们。
他微微颔首,将自己关在书房中很久。
多天以后,我在书房打扫时默阅了他写下的手记。
我那对陌生的父母,我一位如父的舅舅,我一些傲气的兄弟姊妹,最后甚至是本该陪伴我一生的妻子,现在也都早一步离我而去了。我深深感到人生是一个人的路,但这并不是回避我与其他人生交叉时的相处与结束,我清楚它是人生与人生的必经之路。每一次离别我都做得很好,除了面对荷姨与妻子。
我也看见了仲砚给他与知英之间的儿子,拟好的名字。张氏这一代轮到兴字辈了,长子取名为兴宁,宁字是江宁的宁,兴字辈恰好吉利,故此为兴宁,以儿终生名,祭奠知英的家乡——南京。
仲砚的丧妻之痛,到几月后才有所恢复过来,那天他甚至带上了我和他的朋友一起出去吃饭,但是国安与兴宁交给了佣人照顾,他不同意孩子们出来捣乱。
那一场饭局才吃不久,仲砚借口去方便,竟一去不回,我单独与他的同事吃着饭,渐渐察觉不对味儿。那位先生人是彬彬有礼的,可我恰恰对彬彬有礼有些害怕,即使他戴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确实学历高,工作又体面。
我在强忍中,场面结束了这一顿饭局。
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仲砚在幕后主动要帮我相亲,我本以为我要熬出头了,可是他竟还如此糟践我的心。
我的强忍直到回家后才得到宣泄,但我们多年来第一次大为不和平的吵了一架,吵得我非常痛心。他甚至将我们之间从前亲昵的外号变成了辱骂,他痛斥我是个十足的大憨货!
他一边以充血的眼睛发怒,一边嘴上清楚明白地说,现在是新社会,我们是表亲,况且他答应舅舅已经过继到张家了,名义上已是我的二哥,岂能罔顾人伦,还重复那句我明明知道他最不喜欢旧社会里的一切!
屋里小孩子被闹声吵哭,而国安由刚开始的怯弱躲避转变为勇敢护人。瘦小的她来到我们之间试图阻隔争吵,她抱住我,乞求我们不要再生气吵架了,她一定会乖乖听话的。
国安生怕我被欺负,她甚至挡在我面前,朝仲砚大叫一句,爸爸!你不可以凶妈妈的!
那一声妈妈如雷灌耳,惊得我们呼吸一停,包括国安自己。
十几秒后,人到中年的仲砚有了某种无法被压抑的气性,他抬起手差点掌掴了竟懂得事情的国安,那瞬间,还是我把脸送上去,实实在在替苦命的国安挨了这巴掌。
这一巴掌和那一声妈妈同样响如惊雷,顷刻之间,仿佛震散了所有,昔日一切温情化为乌有。他失神看着自己发红的手,又不知所措望了望我,当他满怀愧疚想伸手抚摸我的脸颊时,我道一句明白了,一转身即雷厉风行收拾我的东西卷铺盖走人。
只有国安哭着求我不要走,她大哭特哭的认错,卑微承认自己错了,不该希望姑姑成为妈妈,妈妈没了她还痴心想要妈妈,是她错了。
我狠下心来不理会国安的哭诉,只向仲砚作出最后的交代。
我走了,只求你一件事,把你中年人的浮躁脾气压一压,不要欺负我的国安,你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啊……舍得哪怕欺负她一下子呢?你们管过她吗?一个生了她却不疼不爱,一个答应养育她又忙于工作,她可是我捧在手心里帮你们养大的啊!
我一边抹泪收拾行李,一边控诉他。
他从不在家里抽烟,那一巴掌后他开始点上一支雪茄,默默大口地抽,也生硬呛到了自己。不管雪茄有没有呛红他的眼睛和喉咙,他只沉默着使劲儿地抽,仿佛要把自己给抽死呛死才算完事儿。
出门前,国安还死死抱住我的腿,小身体也被我艰难行走的力量给拖走。仲砚一发话只是让国安回来,不准再阻止我!
我最终彻底推倒了国安,才泣不成声地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