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桑园旧友(2 / 5)
当他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微微睁开眼,见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卧室里,盖着棉被,头上搭着湿布。身子比昨夜松快许多,只是喉咙里仍旧火烧一般。仔细听去,门外有人说话,似乎就是昨夜的刘捕头和林大叔。正回想昨夜发生的事,屋门拉开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探进头来,冲他一笑,回头向屋外喊道:“他醒了!”
屋门大开,果然就是昨夜搭救他们的两位大叔。男孩儿挣着起身想答谢,可嗓音沙哑,几不成声。刘捕头端来一碗水,他大口喝下肚去,如饮甘露,这才勉强说了声谢谢。
刘捕头连忙催他躺下,将被子掖好。一旁那小乞丐侧身坐在床头,笑微微道:“多亏了刘大叔和林大叔,否则我们两个可都要遭殃了。对了,我叫段云义,叫我小义好了。你叫什么?”
“丘……胤明。”
林大叔打来热水,替小明洗了把脸,问道:“孩子,你是哪里人?父母呢?”
小明眨了眨眼,有些吞吐道:“我是浙江人。娘,爹,都不在了。跟着乡亲逃荒到这里,走散了。”
“唉。”刘捕头叹道:“这年头不好,逃荒的人这么多。能不能找到落脚安生的地方只有老天知道。这么小小年纪,没法讨生活。”转头道:“老林,你家也不宽裕,真能负担起么?”
林大叔呵呵笑道:“两个小孩子有什么负担,多两双筷子而已,家里热闹些也好。”
小明疑惑地看向二人。小义在一旁悄悄道:“林大叔刚刚说,想带我们回家。”
这时,林大叔又对小明道:“不用担心,我家宽敞。你先在这里把病养好,过两天跟我回桑园村去。”
小明在刘捕头家住了三天。原来,接连两月,金谷县境内涌入数百逃难的灾民。这些人大多只是途经县城继续南下,可也有逗留在此沦为乞丐的。小小的县城里忽然多了这些不速之客,县民心中自不待见,更何况其中难免有偷鸡摸狗之辈,更让灾民遭人诟病。
小义也是孤儿,原先家在建宁府浦城县,父亲是个读书人,母亲早亡,家境贫寒。一年前父亲病故,恰逢一个跑江湖的杂耍班子路过,看他身子骨不错,便收了做学徒。这一年里风餐露宿,还少不了挨师傅们的打。一个多月前,练功伤了腿,走不了路了。正值荒年,杂耍班生意惨淡,无力养活多余人口,便将小义抛在了金谷县城。小义从此沦为乞丐,幸好他乖俏伶俐,讨得许多同情,饥一顿饱一顿地活了下来,腿伤也自己愈合了。可最近金谷县的乞丐日益增多,生活愈发地艰难起来。多亏那晚遇到救星。
小义活泼开朗,一下子就把痛苦抛到了脑后,两日间同小明说了许多一年来流浪的见闻。这天傍晚饭后,小明的病已经大好了,两人坐在院子里聊天,说到前夜的事,小义气鼓鼓道:“那个牛三,是金谷县最讨厌的人。”
小明想起,前两天从刘捕头和林大叔那里已听说过,那牛三少年时就是金谷县里出了名的泼皮,仗着有些三脚猫武艺,纠合县里一干闲散人等,游走街巷,敲诈勒索,惹是生非,吃过不少官司。有一回闹大了,伤了人,被抓进牢里关了一年半载,出来之后总算消停了些,在叔叔牛泰的粮店旁边开了个肉铺做生意。牛泰是个老实人,为这侄儿操了不少心,当初牛三能从牢里出来还多亏了叔叔去疏通关节。
看小义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小明笑道:“你胆子真大,还敢用竹条子去捅他屁股。”
小义嘻嘻一笑,“本想去小溪里插鱼的,没想撞见他欺负你,怎么能不管呢。”
“你倒像个大侠。”
小义得意地摸了摸鼻子:“等我长大就是要做大侠的!”
两人有说有笑,一直聊到月上树梢,才意犹未尽地打着哈欠去歇息。
次日一早,两个孩子拜别刘捕头,跟随林大叔离开了金谷县城。沿大路走了半日,便转道山间。天色晴朗,长空高远,淡云丝丝。山坡间的竹林随地势起伏,微风过处碧浪摇曳。透过竹林能看见小块梯田,晚稻已经割完,田边堆着稻梗。不种稻的人家大都种着茶树,一片青绿深浓。小路在山间蜿蜒,林间时不时飘来植物的清香。林大叔和蔼可亲,一路向他们说着桑园村的事儿,歇脚时吃几块又酥又软的茶油饼,小兄弟俩欢心雀跃,一天的路程不知不觉就走完了。
日色西偏,农人皆已回家,四周寂静下来,只听到脚踩树叶的沙沙声。翻上一座山坡,林大叔回头道:“到了,前面就是。加把劲。”小明已经累了,双手叉腰喘了好几口气。小义上前拉了他一把道:“你还比我大两个月呢,真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