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地(十七)(1 / 5)
回到家里时,天已经擦黑了,北方的冬夜,一般是从下午四点左右算起的。
开始时还泛着黛青,若碰上阴天,厚云蔽日,就像从天上倒扣了一口铁锅下来,是种让人备感压力的厚重的黑。
空中飘着些清雪,被风卷着扑在脸上,让风也有了些隐匿的情绪。
路面上已经薄薄的铺就了一层“霜糖”,将地面原本的沟壑都掩盖了起来,稍不留神,就会踩到下头一小片水迹结成的冰面,一不小心,无论身上哪个部位的骨头磕在坚硬如铁的路面上,都得老大的一片青紫,几天褪不下去。
秦小乐一开始还让唐迆抓着自己的胳膊,后来瞧他脚下越来越慢,索性从后头半拥着他往前走,把他牢牢的卡在怀抱之间,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贫着,“少爷您仔细脚底下,摔了碰了,小的可担待不起。”
唐迆眼睛亮的像星星,任对方把持着方向与速度,渐渐干脆将前路一并交付了出去。
“小乐哥,你还记不记得,五六年前,也是这么个下雪天,咱俩偷偷上老王庙那边去逛庙会,你非要偷人家供果吃,还拿鱼线,扽人家的冻梨和糖果子,被老板发现了,你就说拿我做抵押,回家拿钱去,结果你心可真够大的,回了家就没影儿了,到了天擦黑,那老板寻思着管我饭更亏了,这才把我撵出来。”
秦小乐这事办的亏心,几乎每年寒冬腊月里,都会被对方提起来寒碜挤兑自己一回,主要是当时自己也是忒不懂事,自以为聪明的猜透了那老板的心思,到了晚晌自然是不敢不放人的,却根本没有想到,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唐迆在寒风里蹲着,冷不冷,怕不怕。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当然是不会这么犯混了。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却不愿意服软,他脸皮极厚的一笑,“事实证明我这招将计就计是多么成功,那人到了也拿咱俩没辙吧?我都想好了的,擦黑还不放你回来,我就上赌坊找干爹去,总不会让你吃亏就是了,何至于让你碎碎叨叨的嚼咬了这么些年,你也真不嫌累。”
唐迆对他这套说辞早都自动免疫了,脚下一滑,下意识的牢牢攀住旁边的肩膀,晃了两下才站稳,笑睨着他说:“我年年说,可不是为了让你给我解释这些片汤话儿的,我是为了提醒你,让你记牢了,以后再有这样的时候,绝不能再丢下我一个人,自己先跑了!”
“知道了知道了,”秦小乐稍微有点儿不耐烦,“你这碎嘴子都快赶上小铜钱了,再不敢了,下次换我当人质,你跑家取钱去,行吧?”
唐迆按住他的胳膊,从袖子里伸出青白纤细的手来,擎着小拇指,微弯的对着他晃了晃,“来,拉钩,不是说不能留下我,是你心里得记得,我一直在那儿等你呢,你不来,我不走。”
秦小乐定住脚,低头揶揄的瞧了他一眼,屈指在他冻得通红的鼻子尖儿上亲昵的一刮,“多大的人了,老为了小时候的事儿和我斤斤计较,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别扯这些了,家里不知道让他们闹得掀了房盖去没有呢,快走吧。”
唐迆无可奈何,只得把冻得发僵的小手指又攥回掌心里。
秦家的院子里倒是热火朝天的。
小铜钱不知道哪里借来了一口大锅,顺便连锅一起,还借来了个厨子。
倒也不是正经的厨子,勉强算个红白喜事办宴席时的帮厨,平时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见小铜钱四下张罗着借锅,便自告奋勇的跟过来帮忙了,说是完事时,给半个猪蹄带家去,就成。
当然了,做菜的过程中,总得时不时看个火候,尝个咸淡吧,多试上两回,怎么着也能混个半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