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地(二十七)(1 / 4)
秦小乐和小铜钱制定了一个行动计划,计划的第一步,叫“找到老酒瓶”。
找人这事儿,不是他们的擅长,尤其是当一个人铁了心要藏起来的时候,诺大的延平城,处处都可以是藏污纳垢的天然掩体,每扇门后面都可能躲着一个身负秘密的人,为了生计,这城里的大多数人都并没有那么“干净”。
秦小乐一向活得恣意,也是因为从小到大,一直有干爹当依托,在下面给他擎着底,否则只靠着老姨儿那点儿色厉内荏,他在十五岁以前身量还没长成的时候,也是扬巴不起来的。
他的大开大合,不自觉间也有给自己壮胆儿的成分。
即便别人不提,他也清楚自己是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所以从本质上说,他和唐迆是一样的人。
他们都像年节里纸糊的炮仗,震耳欲聋的声响,一点就着的气性,都是打小跋涉过来的本能反应,就和路边的野狗似的,瞧那体型越是娇小的狗,离着八丈远就叫得越是凶悍。
尤其是唐迆,全身上下都时刻拔着份,斗鸡一样,时时警惕着来自任何一个角落里投射来的疑似的轻视,然后风卷残云一般的反击震慑回去。
秦小乐太知道这种感觉了,这是从小看人眼色、仰人鼻息活过来的人身上的通病,也是心理匮乏远胜于物质窘迫之下,将携带一生的痼疾。
也正因如此,他才愈发渴望自己身上没有的——却在颜清欢身上弥足珍贵的,那份始终坦然淡泊的姿态,仿佛无声的炫耀着,什么都没缺过的人,也就什么都不害怕失去
这话有些说远了。
总之他没和任何人说过,在他内里那份总是悬着心的不安全感作祟下,他从不愿意主动离开六盘桥的地界,那纵横交错的棋盘街道,像母体一样让他感到安全,而假使他不得不更远些离开南城,那感觉便几乎不亚于某种成瘾后的戒断折磨了。
除非必要,否则他总会尽己所能的尽快回到自己熟悉的那一片地方,甘之如饴的画地为牢。
眼下要找老酒瓶,就势必要走出他的心理安全区。
他只身站在北城中心的广场上,靠着一棵光秃秃的树干,脚尖儿不住的戳点着地面上的浮土,手指无意识的在口袋里高速的点动着。
他身后,是去年才新建成的一座教堂,好像是一位“老毛子”的茶叶商人以个人名义出资建造的。
这建筑的样式挺稀罕,塔楼尖顶上,都顶着一个洋葱似的脑袋,颜色粉刷的也十分绚丽。
刚建成的时候,好些人都拿这儿当西洋景儿瞧,抄着手围成圈儿,离得老远对着它嗑瓜子,连老姨儿还坐着黄包车,专程来看过呢。
教堂前头的空地上,原本养了一群鸽子,是里头那个红胡子的老毛子养的,不过经过了一个冬天,基本被周围闲逛的流浪汉逮去烤了个毛干爪净,如今广场上犄角旮旯里的鸽子屎还在,鸽子却只剩下鬼影子了。
在来教堂之前,秦小乐和小铜钱已经去谭副官老爹的宅子附近摸过一圈儿了。
那里说是谭老爹的宅子,倒还不如说是谭太太的宅子,就在她原来营业做“生意”的地方,又单独盘了一个院子,如今两下里打通了用估摸着是儿子不让小后妈进门,两下里最终互相妥协后的法子。
不过这种穷苦人住的地方房檐儿浅,秦小乐很快摸了一遍,确定这里并藏不下老酒瓶那么个大活人,只有谭老爹谭太太,外加一个做杂活儿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