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地(三十六)(1 / 4)
人若突然遭遇了天灾巨变,第一反应,大概都是懵的,脑中一片空白,茫茫然不知所以。
之后要用多长时间来复苏感知,重建反应,就因人而异了。
秦小乐眼神定格在了半空中虚无的某一处,面无表情,与怀中安稳静谧的唐迆,仿佛融成了连接为一处的雕像。
小铜钱舍了人群,一个人炸着手走到井沿边上,一屁股坐下去,把脸深深的埋进了两腿之间,哭得像夜风山口的纸灯笼。
与秦小乐的反应相反的,门外的哭声却几乎是刹那间便响了起来,有了一个,便有了接龙下去的,其后引发了连锁反应,真情假意下,无论是真心为唐迆的猝然离世而伤怀,还是为自身前途的晦涩不明而唏嘘,总之浓郁的愁云惨淡之下,只把院落上空,都拢起了一层阴郁的乌云。
人群里头稍微有年纪长些的一个汉子,多少有些红白事的经验,便稍微向门口的方向挪了一步,高声说:“秦小爷,唐班主儿如今既然已经去了,就不好再耽搁下去了,你看是不是先找人去棺材铺子里头看看,如今可心意的好板儿不好找,临时找,只怕要委屈了唐班主儿,再者,赊多少白幡灵烛,灵堂设在哪里,麻布扯上几尺,繁细琐碎,里头也不少的事儿呢,而且,说句不中听的,现在要是不赶紧着给唐班主儿换上装裹衣裳,一会儿身体硬了,就不好弄了”
他拉拉杂杂的说了不老少,也是秉承着好心,可说着说着,眼皮一跳,抬头正对上秦小乐冷冷望过来的要吃人的眼睛,吓得向后头退了一步,咬着舌头不敢再说了。
雪丁儿接过了他的话头儿,因为一直近身伺候了唐迆几年,即便以前也没少抱怨,可毕竟也是打从年少一路过来的情分,心里是真心为唐迆难过的,“乐哥,你别这么着,你这么着,我们更没有主心骨儿了,如今多少事情都等着你拿主意呢,伤心难过都放到一边,别让我们班主儿走得太不安心”
“啪”的一声,秦小乐抄起炕桌上一个水杯,狠狠的朝着门外扔出去,杯子落地成泥,散碎成了无数碎裂的残片,一如他此刻的内心。
“小铜钱儿!”他此刻谁也不信,只是粗嘎高亢的喊着自己另一个“弟弟”的名字。
“诶!”小铜钱歪斜的爬起来,哭得眼皮肿成了粉皮,应声返了回来,撇着嘴,委屈的像个无措的孩子,“哥”
“你去总务厅,找刘姣音,让他来给给糖糖看看病”秦小乐声音高亢,身子却一点儿不敢动,生怕扰了怀里熟睡的人
雪丁儿急得跺脚,“乐哥,乐哥你这是干什么呀!”她说着就要往屋子里走。
秦小乐随手摸到一个炕扫帚,又狠狠的砸了过去,厉声说:“都在原地待着,谁他妈的也不许再废话,谁也不许走!”
小铜钱咧着嘴叉子,边哭边往外跑去。
秦小乐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抱着唐迆的尸首,定定的望着窗前的皮影幕布框子,脑袋里头拉洋片似的,把两人从几岁起一直长到这么大的情形,一遍遍的过着,越凝神细想,越发现自己从未在意过的那些细节,珍贵的如同熠熠的宝石珠串,竟是那么令人难以割舍忘却。
可再不可得了。
不过一夜而已。
他僵硬如铁石般的表壳里头,早已经鲜血淋漓,疮痍满目。
他猛然想起那年的庙会,他偷了人家的糖葫芦还是烧饼的,竟然把年幼的唐迆留下来抵债每口呼吸都是扎在心肺上的钢针就在年前,他们因为黄寡妇的事情去见虎春道士,回来的路上,唐迆还笑语嫣嫣的对他说,别再丢下自己,无论什么时候,他不来,自己就不走
可他呢?他倒是独自高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