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患者(三)(1 / 4)
“注意点儿影响,别连喊带叫的,我在前门都能听见了,让群众听见多不好!”潘树伸手敲了敲窗玻璃,对着颜司承点头笑了笑,留下一个“孩子小,别和孩子一般见识”的暗示,又狠狠剜了秦欢乐一眼,顺手又从外面把大敞的窗户给推上了。
秦欢乐很有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心灰意懒。
颜司承其实根本没把他怎么样,只不过上前几步,离他更近了一些而已。
但潘树的“好心”无意中营造出了一个相对意义上的密闭空间,这样不得不四目相对的情境下,秦欢乐只觉得周身打摆子似的颤抖,恨不得张嘴直接自己把自己给吃了。
他一颗心越跳越快,牙关都开始轻轻碰撞了。
那种席卷而来的翔实回忆感受,一瞬间把他砸的像礁石上孤独无助的折翅海鸥不行了,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就快要无法呼吸了。
他伸开双臂,眼前眩晕成一片,猛的朝着颜司承的方向大力推过去,眯眼瞄着那人的身影踉跄着离自己远了好些,才重新感受到可供身体机能运转的氧气回流进了肺叶里。
呼
颜司承身型偏纤瘦,根本不是秦小乐倾力之下的对手,快速倒退了好几步,直到撞到了一把木椅子上,才勉强稳住了身型,只是手腕在椅背尖角上碰了一下,立时显出一片淡红色。
他皮肤白皙,在白炽灯光的照射下,愈发被衬托成一抹触目惊心的冶艳来。
所以在电影语言中,红色才往往会成为一种不容忽视的象征,代表着危险、警示、强权,与欲望。
然而,欲望和危险总是相辅相成的,没有节制的欲望,终究会蓬勃成一潭根基自毁的无垠深渊。
秦欢乐心里一跳,刚想说几句扰乱视听、强行带乱节奏的片汤话,可视线一偏,不小心落在了对方的眼睛上那些满嘴跑火车的胡言乱语,硬是一个标点符号也蹦不出来了。
在他面前总是傲然矜贵的颜老师,正一瞬不错的望着他眼波中是撩人也骇人的泪光。
颜司承淡色的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他第一次,也许将会是唯一一次,轻喃着:“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
“嗯?什么?”秦欢乐心虚的像山风里的纸灯笼,连鼻音都带了含混。
颜司承收起了刚刚的咄咄逼人,也没有了往昔那份总是泰山崩于前还岿然不动的坦然,他不再向前,只是缓缓在木凳子上坐下来,将自己长久深埋起来的全部脆弱,有意毫无保留的向对方展露了出来。
“我很害怕,”他低声说,“不仅害怕,还很迷茫,很孤独,很无措,我总是问,为什么是我?难道是我犯了什么不可被赦免的过错?否则怎么会被造物主囚禁在了这无尽时间的牢笼里?你不会想过这些的只有当生命是一个有限维度的时候,每次的日出日落才会让人生出只争朝夕的期待感,才会有春夏秋冬四季轮转的喜悦,生老病死的惘然。寻常人的一辈子,按照八十年计算,十年懵懂,十年苦学,十年老弱,余下的五十年,除去睡觉、生病、无谓的耽搁,只剩下二十几年的岁月,再分给工作、分给陌生人大半,余下的该有多紧迫的期许着,去和父母、爱人、朋友团聚共处,而那样的每分每秒,那样的幸福感,该有多么的动人心魄可我呢?我从不期待日出,也不期待日落,我不期待每一次的春华秋实,花开了就败吧,江面结冰早晚会融化如故,不可逆转着逝去的,只有曾经在我生命里鲜活过的一个个面孔,然后又像个过客一般,挥着手,苍老、陨灭”
他幽幽的转过头,想凝视着透过玻璃窗、再也看不真切的星空,却只有孤孤单单一个寂寥的反射灯影,不死不灭。
“你消失在了我家的地下室里,你捧着那对眼睛,它们才有了反应!现在,你又知道了我最初的名字叫什么你不能帮帮我吗?你一定知道点什么,是不是?至少告诉我,我到底是犯了什么错?”
也许你犯过最大的错,就是曾经认识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