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无间(十四)(1 / 5)
就这样,秦欢乐突然想到了魏岚,那个仅仅几面之缘,被空乏的丈夫生生逼入绝境,栖身洗衣机滚筒中死去的女人,那个死后依然感到绝望愤懑的女人。
这样的感受是鲜活的,热气腾腾的,像赤脚在数九寒冬的冰面上饮一杯冰水,水刚流过食道,心已经凉成一片荒漠。
原来绝望的感受,真的可以击碎所有的思想防备。
原来意志的崩溃,可以熬捱上几十年的软磨硬泡,也可以刹那间就被撞击的粉碎。
这世界上,没有毫无弱点的人,自然也就没有毫无芥蒂的心,每个人的心里都深埋着一颗最恐惧的种子,也许是一件事,也许是一个人,总之当它被剥离出藏身之所,便会枝繁叶茂,顷刻间硕果盎然,与它直视,即坠深渊。
懦弱一点的,如纪展鹏,干脆选择不去面对。
佛系一点的,如王学力,生无可恋的坐视它的到来。
它就像一块镜子的两面,正着照,便是极致的欢愉,反着照,遂是无垠的湮灭。
这和刘熠炀他们早期贩卖的短视频,根本就是同根同源。
秦欢乐缓缓睁开双眼,迎着车窗外新升的日光,内心勃勃涌动着不具名的复杂情绪,眼神精亮,双颊却满是泪痕。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当他在梦魇中体会到极致的绝望时,反而自发的回到了现实中,只是襟怀旌荡,久久沉湎在彼时的情绪中难以平复。
大概一切都是一场套环式的谋定。
从他在自己的铺位上,第一声听到隔壁女人的聊天开始,之后的种种,便都已经成了瓮中之鳖的徒劳挣扎。
在虚幻中,他只是说了自己想说的话,问了颜司承自己想问的问题,回答了自己想听到的答案,最后的最后,又遇见了自己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一幕。
他双眸泛泪,望向坐在他床边的颜司承,紧紧攥着他的手,低哑而急促的说:“我终于懂了,你当初说的那个词的意思,‘悲悯’没有体会过别人的绝望,永远做不到感同身受,无法为苦难找到出口,怜悯也只是浮于表面的廉价表现欲,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片深海,深不见底,深不见底,谁能救赎,谁能”
颜司承审视着他的眼睛,凝眉细看,抬手轻轻抚平了他眉间的褶皱,轻声说:“你是还没从梦里醒过来吗?天亮了,大家都快起床了,你怎么还在说梦话?”
秦欢乐激动的霍然坐起身来,肩膀几乎与对方的肩膀抵在一起,“我终于懂了我和你之间横亘的鸿沟,为什么总是那么难以逾越,即便并肩坐在一起,也总是无法通达的明了你的心意,我总以为是你设置了一道阻隔信任的屏障,不,横跨在我们中间的,其实是时间,是百年来你所经历的世事人情,”他声音隐隐的不稳起来,“我居然错的这么离谱,我居然还有那么多的抱怨,我对不起既然我不是我了,我又有什么道理埋怨你不再是你”
话中深意,越来越像谒语。
可再往深处想,又像有什么醍醐灌顶刚刚浇到一半就歇了火,冥冥中似乎一触即发的顿悟戛然而止,既比从前通透,又没有彻底的顿悟,各种情绪与感悟在脑中乱舞,越想表达,越显得辞不达意起来。
颜司承随着他的话,目光愈发专注的阅读起他的瞳仁。
秦欢乐渐渐陷在那一片沙海迷踪般的眸色中,良久,神智勉强算是清明了下来,情绪也安稳了,整个人虚脱般的向后半靠在车厢挡板上,轻轻呼出一口气来,“我真的差点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