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二当家和书(1 / 2)
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魏炳没有进那晒满藏书的院子,就只是站在门口,二当家来来回回经过,他也不阻拦。
世说阴阳之间,有十种匠人,最为邪异诡秘,是那黄泉道上的支流,更是一种外道邪门的传承。
眼前这人明显已经是个“皮匠”了,先是缝补皮衣,穿戴在身,便不再惧怕烈阳,等到神魂与皮相相容,罡风也无法伤害到他们内在,唯一惧怕的,就只有滚滚天雷了。
道门有符箓雷法真传,自然天生克制这些邪异,而就奇观同所见,眼前的二当家还只是停留在皮匠阶段,并未触碰到敛尸人的台阶。
先是怨灵,有了相便是鬼相,再而为自己缝补衣裳,伪装成人的皮匠,最后竟真的能变作人,哪怕只是世上三教九流之外的末流。
阴阳造序,五行谱写,山上山下最尊的就是道,并非道门或是道家,就只是最初的含义。
一条路,一个门道,最后开辟出一条万灵众生的煌煌大道吗吗,道之所尊,造化功德。
魏炳已经越来越分不清二当家是人还是匠了,后者有时提着一个水桶从他身旁经过,气息微促,还会不小心洒到自己身上。
此时的他尚还不清楚奇观同的局限,更重要的是,很多很多秘闻都是从紫气中来,他只是借此知晓,而非知道。好比未曾跋涉蜀道,险死还生,如何写得出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的名句,\u1连读都读不懂,遑论下笔造就。
二当家好不容易把所有藏书一一晾好,一朵巨大的黑云就遮住了日光,山寨间凉风自生,吹得他愈发羸弱。置身书卷间,好比一个闯入竹林的矮子,一时竟被风吹得晕头转向,被那几幅大书纠缠阻隔。
魏炳眼力很好,忽略掉书纸本身的纹理或是坑洼,许多文字流水一般从他眼前扫过,既有那“常应常灵,常清常静”,如松风泉流,饮鹤宴麟,也有那自古流传的“天时怼兮威灵怒”,如一尊神灵藐视人间,神威赫赫。
很难想象,这样的“纸张”,却被用来承载这样的文字。
魏炳自幼读书不多,开了“天眼”后,相当于已经破了一层识字障,只是而后的语义尚不明晰,只能靠着昔年一点点积攒而来的见闻去对照着看。此刻在此地,更像是懵懂学童敲开了国子监的大门,高谈阔论,明经典籍,一时令他颇有种囊中羞涩的尴尬情绪。
二当家从书堆里脱身,很快就重新开始他的工作,将一本本书上的灰尘轻轻擦拭,有的书已经被读过许多遍,大多发黑且翘卷,更有干裂的,风一起就有细细的沙子落下。
二当家于是掏出一根松针,开始了缝补书籍的工作,有些文字模糊处,则需要他去比对自己记下的,重新修订上去。
魏炳看着书,看着看着就看到了二当家重新订书的过程,除去松针,还有棕毛刷,以及一根精致的细毛竹笔,笔锋温软而纤细,如同美人的眉睫,三月春雨留珠几粒,杏花道上行人低语。
魏炳便很惊讶于二当家的书法功底,对于刚识字的人来说,这一手文篇章句的缝补,可谓精细且得体,很好地融入到旧墨痕迹里,而不使人读起来有突兀感。
嗯,很顺眼。
只是好巧不巧的,接下来缝补的文章字句,虽然生僻字都能看懂,却是不解其意,甚至有感觉荒谬可笑之语。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魏炳内心暗自哂笑,真有这么大的鱼,寻常湖泊都容纳不住,惟有所谓万里茫茫,方才可供其长养。
等到化而为鹏,魏炳就笑不出来了,属实子虚乌有之乱讲,有辱斯文,有辱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