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左相(3)(1 / 3)
陆斐正坐在水榭的阑干上小憩,旁边坐着一言不发的张五哥。这座精致的临水亭台被唤作此君亭,坐落于城中一个大庄园内。虽处闹市,环境却极是清幽。
话说当日四人进了聚宝门,过了镇淮桥,又经过先前那一番争执,陆斐只得乖乖地跟着这三人继续走下去。四人继续往北走,过了江宁县衙,左拐到三山街,又沿着三山街往西一直过了斗门桥,这时便可望见街北一处院落。乍一看这个院落,院墙低矮,装饰简朴,在熙熙攘攘的三山街中便像是一栋毫不起眼的临街小院。但若细瞅一下,院落的临街院墙长度有近三十丈,俨然是金陵城中达官显贵、商贾巨富的宅邸规格。低矮的院墙后面生长着郁郁葱葱的参天古木,将整座院落包裹得严严实实。在这市井繁华之地,竟然透露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神秘。
陆斐被三人领着,走进街北的一条幽深巷子,到了巷子尽头,便是庄园大门。只见大门口高悬一副匾额,匾额上书三个飘逸隽秀的赵体字:“市隐园”。
市隐园的主人显然和张五哥他们极熟,管事的老仆引路,四人走到了园中一座临水亭台,也就是现在的这座此君亭。进了此君亭,没成想全是好吃好喝的招待。香茗菓馔,美味珍馐,流水价地被端到亭中桌上,西湖龙井点的金橙蜜饯茶泡,蒸酥果馅儿,裹馅肉角儿,玫瑰鲜花饼,春盘小菜,蒸猪蹄肚,丝鹅粉汤,燎羊头,烧香菇,对于陆斐这种平头百姓来说,要不是今天到了这,恐怕这辈子都吃不到这么好的吃食。
四人用过了已迟到多时的午饭,便开始在这里等待,陆斐也不知道他们要等什么。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陆斐小憩醒来的时候,天竟然已经全黑,仆役们正忙着点燃亭子四面的油灯,看来今天肯定是赶不及在宵禁之前回去了。
陆斐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只见一个仆役匆匆走了进来,对着汪舵主耳语了几句。汪舵主赶紧让其他三个人起身整理一下衣冠,又有仆人拿了杯子给四人漱口,看样子,似乎是要迎接一个神秘的大人物。
陆斐心里正纳闷着,连接亭子的回廊上走来了四个人,为首是一个约摸四十岁的中年男子,高大魁梧,形貌英俊,只不过脸庞正中那颗硕大的鹰勾鼻透着一股强烈的阴鸷。这个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三个配刀的黑衣卫士。
“汪舵主,今天终于见到本尊了,有幸有幸!”这位中年男子抱了抱拳,他的声音异常洪亮且面带笑意。
“哎呦!左相真是折煞我汪某了!今日一见,方知我大明的左相当真是人中龙凤,我们这种贱民逆党,高攀得紧,高攀得紧!”汪舵主这边不敢怠慢,赶紧抱拳还礼,并请这个叫“左相”的人落座。
听到“左相”这两个字,陆斐惊得瞠目结舌:左相?这个男人,难道这就是当朝的那位“左相”?
“此君亭,王荆公退居江宁时所建。听说这亭后的竹林,郁郁葱葱,是金陵一绝,王荆公也曾吟咏过的:‘一迳森然四座凉,残阴余韵去何长。人怜直节生来瘦,自许高材老更刚。曾与蒿藜同雨露,终随松柏到冰霜。烦君惜取根株在,欲乞伶伦学凤凰。’”左相笑眯眯地诵完这首诗,“王荆公这个人,为人太骨鲠,我不喜欢。然而最让我想不到的是,统领群雄征伐四方的汪舵主,竟然是这么一个雅致人。”
“哈哈哈哈,左相又要折煞汪某了,汪某何德何能,配得上‘统领群雄,征伐四方’这八个字?拳脚刀枪,汪某是一点不会;征伐四方,也全靠教中弟兄用命,汪某何曾有尺寸之功?”说着,汪舵主朝着张五哥和墨阳投去感激的一瞥。
“哦?难道汪舵主和我胡某一样,是个读书人?”
“汪某的曾祖父年轻时,拿到了鞑子官府的盐引,发了一笔小财。到了汪某这代时,汪氏一族已成了家乡溧阳拥田千亩、家资亿万的大富户。汪某年少时读圣贤书,志不在经商,而在报国。因对鞑子极其痛恨,便以万贯家财资助抗元诸义军,先是张士诚,后又投奔小明王。“
“这么好的出身,加入弥勒宗真是可惜了。”
“左相此言差矣。本教当年是江南江北诸路抗元义军的领袖,明王麾下的诸路好汉——徐州芝麻李,濠州郭子兴,安丰刘福通,蕲州徐寿辉,袁州彭莹玉,哪一个不是在打鞑子的时候拼了死力气?可惜的是弟兄们流血拼命打下的江山,竟然被一个淮西流民篡了位!不仅可惜,亦复可恨!”讲到这里,汪舵主的面部变得凶狠起来。
“你说的可是当今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