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满报纸的窗户(1 / 1)
作者:边志韪
离开时,把能搬的都搬了,把能扔的都扔在了房里。不要的书,扔了;不要的席子,扔了;不要的衣橱,扔了;不要的插座,扔了……总之离开就是了,还要这些东西做什么,都是不好的回忆,也想扔,却扔不掉。
台灯,摆在原来的位置,开关已经有些不灵敏了,无数次地按压,让开关的塑料掉了漆色。灯光依然是那么亮,驱散了房间的昏暗,也照见了地板的潮湿。住这的四年,被子总是感觉湿软,冬天不暖,夏天蚊多,顶层的余温散不尽,心中的苦闷也挥不去。
蚊帐上沾了几处蚊子血,不算多,还是挺白。蚊帐不贵,却颇费了些力气支起来,满头大汗地看着蒙古包状的白网,以为从此不会再受蚊子的气,却不曾想,等你睡着,手脚挨着网子的地方,蚊子照样能将长嘴从网孔里伸进来围猎我。穷人的烦恼都是没钱惹的祸,好网子不舍的买,也只能出点血,受些罪。
我坐进蚊帐里,席梦思有些塌陷,帐内的空间也不大,实在算不上舒服。靠着床背,蜷着身体,翘起一脚,把玩着手机,这个姿势也不舒服。趴在席子上,脸侧向一边,四肢伸展,久了,脖子又很酸,终究是不舒服。
起身坐在桌前,不由地拿起笔,看见什么就在纸上写什么:书,书,书,灯,灯,灯,滚,滚,滚……抽屉里很干净整齐,细小的东西都摆放的有章可循,最多的是笔和纸。椅子很软,这是我与高东方在周末没人时扛过来的,真的很累,也真的很解气。但终究是无福消受,久坐让我的腰和臀隐隐作痛,再软的椅子都承受不住青春激越的痛处。
旁边还有一张桌子,专门用来放书。四年之后,堆起来的书已将桌面压弯,到走的时候,尽管书已搬走,但桌面已不再回弹,成了永久的弓形,像一个背负了四年重荷的搬运工,从此压弯了背。
挂衣绳终于可以休息了。我也记不清有多少次半夜里被突然断掉的挂衣绳惊醒,开灯一看,发现衣服掉了一地。第一次惊醒,第二次惊醒,第三次惊醒……最后即使惊醒,也不愿去理会,继续睡觉,就让衣服铺在地上,等天亮再去收拾。这条超负荷工作的绳子,被我无数次地续命:腰斩之后,再接上;断头之后,再接上;分尸之后,再接上……以至于挂满了结,到最后已不够长,完全接不上。于是我找来一根鞋带,换个器官,让其又活了过来。
“呱——”,大货车的喇叭声让玻璃窗咚咚地摇晃着,传到耳朵里一阵嗡嗡响,然后又进入心里,让心房怦怦地跳个不停。尽管我一分钟也不想待在这里,但却用四年用同一个身影同一份倔强与一亿两千六百一十四万四千秒的噪音对抗着,在二十四小时不断的超分贝环境里看书、做题、睡觉。忍不住了该怎么办?于是我在窗户上糊满了报纸,糊了一层又一层,整个窗户已没了任何透光的缝隙。但喇叭声却丝毫没有减弱,我像一个失落于发动机里的劳工,并且还不时地要忍受工头的大喇叭。
那天,我站在窗前,报纸已经剥落了些,阳光照在窗户上,透射着报纸,显出泛黄的霉斑。片刻之内,耳边没了喇叭声,阳光斜射到我的脚边,灰尘在光线里翩翩飞舞。
我上前一步,将报纸全部撕下——哇!原来这里是如此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