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流小说」霍尔奶奶的独白(1 / 7)
作者:边志韪
他还没有来……
“你就是一具骷髅!”黄狗一边嚼着骨头一边对我说。
因为这句话,我用细竹竿狠狠地打在它的背上,瞬间隆起了一个大包。
“你这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畜生,天天吃我的,竟然还敢骂我!”我的表情很恐怖,像一个刚从地底下爬出来的魔鬼。
夕阳晒在我身上,我感觉不到任何的温暖。事实上,我一直觉得它在与我作对,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它从来没有落山过。
黄狗挨了我的打,远远地蹲在石磨旁,眼睛变成了绿色,不停地向我放射出骇人的光。它的尖牙正滴着血,舌头耷拉到了地面。现在它再也不敢说话了。
别人都说我是一具骷髅。这一点让我很难以理解,我虽然不爱打扮,但是我也有一面镶着金边的镜子,而且镜子从来没说过我是一具骷髅。相反,它还时常夸我貌美如花。
关于我是不是骷髅这件事,我暂且不论,毕竟嘴巴长在别人脸上,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但是最近我老爱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骷髅。这让我开始很恼怒,我在梦中狠劲地撕扯着夕阳,但是夕阳真的很丝滑,我怎么用力都不能将其拖动。我认为是夕阳捣的鬼,是它的光照让我看起来像个骷髅,所以在被它刺激过的眼球里我的形象就是一具骷髅。连这只该死的黄狗都这样说我。我又用细竹竿将它赶得远远的。
“你不是瞎子吗?怎么看得见我!”黄狗回过头来对我说。
我又将细竹竿举得高高的,它一见便撒腿就跑。
黄狗是两年前跑来的。有一天,它放着绿光的眼睛不停地在我的窗外盯着我,一连过了好几天,从白天到黑夜,从来没有间断过。我以为它是饿了,便给它盛了一碗饭,它嗅了嗅,舌头一舔便吃干净了。后来就一直赖着不走了。我去摸它,可是却怎么也摸不着。每到夕阳照在门口的时候,它就把眼睛对着阳光,像是在吸收夕阳的光芒。我很怀疑它是不是什么鬼魂变的,因为这两年屋子里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昆虫和蛇之类的生物跑进来。
我靠在石凳上,别人说我已经靠了八十年了,但是我只觉得才过去半天而已。空气中布满了蚊虫,不停地从我的左耳飞进右耳飞出。地上爬满了蚯蚓,正在缓慢地从我的脚趾头间穿过。
木柴堆在墙根处,里面有一只硕大的老鼠正在啃啮着一块樟木,那是我做棺材板时剩下的。它一边啃啮着一边对着我发出奇怪的声响,仿佛在说“骷髅骷髅”,并且带着一种嘲笑般的表情。我的腿脚不便,不然我一定要好好收拾它。该死的黄狗除了白吃饭,也不帮我抓老鼠。它那带血的尖牙不知道是因为咬了什么动物,还是它自己的血,总之始终是在滴血。
我偷偷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可是他没有来。
在我的床上有一只樟木枕头,黑乎乎的,很硬。我忘了它是放在床头还是床尾。我的手很长,但总是够不着。我的脚很短,却时常被它碰伤。因此,我怀疑这些天经常做梦就是它的缘故。别人都说我的房间里很阴暗,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这是他们眼睛瞎了。我明明什么都能看见,而且从窗口照进来的夕阳亮得让我头晕。
房间的地面上飘着一朵彩色的云,我认定了这就是云,可是别人却说这是一团发了霉的棉花。奇怪的是,只要我躺在上面,我的记忆就开始消散,我的身体就像浮在漂流的水面上。床板上破了个大洞,下雨天屋漏雨滴正好从这个洞中穿过。我记得这里曾经没有洞,所以当我仔细检查后发现,这是被白蚁给咬破的。
我的身体有点飘忽,我甚至听不到自己走路的声音了,这一点倒是令我感到十分地诧异。几个小时前,我还担着一担木柴嘭嘭地踩在布满小石子的路上,地上的青蛙都被我的脚步震得头皮发麻、到处乱窜。
俭婆子远远地跟在我的身后气喘吁吁,大声地叫骂着。她那一瘸一拐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剥了皮的鸭子。我很讨厌她跟着我,可是几十年来,她就这么一直跟着我,生怕我把山上的木柴给捡个精光。
“你的篓子已经装不下了,夕阳,你看!”俭婆子的目光始终盯着我的篓子。
“你这老寡妇,没影踪……”我看见她的眼珠子快要掉在地上了,“去吧,昨天的都被虫子给吃了个精光,我还不知道吗?”
“我是告诉你,怕你担不动,”她有些呆滞的眼珠子开始咕噜转圈,“你瞧,瞧见没,我是说这里!”
“我知道了,我没有瞎,是你们瞎,”我有点生气,咔咔地折断手中的松树枝,“我都能听见穿山甲的哭声,怎么会看不见呢?老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