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梦会(1 / 2)
是夜胤稹很晚才睡,朦胧间与洛英二人共乘一骑驰骋于广袤大地,地貌改变,时而草原,时而沙漠,终到高山之上,除了他们两个,便是云海蒸腾,再无他物。他把她拥在怀内细细端详,忽然一阵风来,她衣衫尽褪,真个玉肌雪肤,宛若神人,正待温存,她却遁开,似碎片般羽化于白云之中,他伸手去抓,人已不见,顿时惊出一身汗来,猛地坐起,原来只是做了一场秋梦。
第二日一早,他跑马一圈,特地在侍从们的驻地慢下来,次第有太监侍女出没,却没有她的身影。因有早课,又恐引人注目,他只好纵马离去,惦着前一日她的言行,勾肠挂肚难以释怀。
回到自己的营地,才得知今日的早课取消了,这整一天,再没见过皇帝的踪影。
自孝诚仁皇后后,李德全就没见过皇帝对女子这么上心过。回帐的第一件事就是搜寻洛英的身影。他是严肃的人,鲜少笑容,见了她眼里有止不住的笑意。她呢,虽然礼数不周,但行止有度,且又聪慧,皇帝的话,听一半便知全部,诗词虽稚嫩些,但算学精通,天文地理更是别具见解,正好康熙也好此道,这夜都子时了,两人携手外出夜观天象,漫天的星斗之下,指天地,话宇宙,一个多时辰,竟放不下话来。
这么热乎,顾顺函作为穿针引线的,以为押对了宝,心花怒放。连李德全都觉得马上要晋位。只等着示下,皇帝却没有交代。
眼看就要回銮了,若不在行营晋位,回到宫里就要大费周章。顾顺函籍洛英飞黄腾达的梦做了一半,颇沉不住气,思忖着皇帝也许有顾虑,她的出身是个迷,晋位不那么容易。他私下提醒洛英,要为自己着想,趁热打铁,否则等皇帝新鲜劲过了,弃之如履也不是不可能。然而洛英是个异数,正中下怀的说:“没有名份最好。我只是爱他,不要这些。”
还是那句话,自己不上进,谁也没辙!顾顺函莫可奈何。但虽没名份,皇帝对她不薄,让她移居畅春园的延爽楼,派遣若干宫女太监照顾起居。考虑到她没有心腹人,把如蝉秦苏徳拨来贴身服侍。甚至,满足她的各种奇怪要求,比如保留清溪书屋女书吏的差事,畅春园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尽量减少侍从的跟随。
除此之外,其他但凡跟名誉地位荣华富贵相关的,她一再推脱,导致龙颜几乎不悦,凭什么藏着掖着隐姓埋名,跟偷情似的。不过让顾顺函更为瞠目结舌的,是皇帝的话:“别闹!这是你应得的。再闹!就把你带进紫禁城去!”进紫禁城,那是荣誉!就好像地方官员进中央一样,怎么变成了一种惩罚?再看洛英,受了极大的惊吓,就此住嘴不提。
到开拔那日,圣驾先回銮,见那旌旗招展车马如龙的队伍消失在视线中,她茫然若有所失,他临走时说一旬过后,便来畅春园看她,一旬需要十日,那得让人等地多么心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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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藤为盖青绸为幔,看上去这是一辆寻常富贵人家的四轮马车,到了大宫门,车前垂下两条明黄色的丝络来,守门侍卫即刻蹲身下拜,才彰显车内人的尊荣出来。
马车内饰明黄为主,宝蓝为辅。靠着蓝色盘云锦缎靠枕的皇帝深鼻高目,仪表堂堂,他手里拿着本书,但注意力并不在书上,进了畅春园,车速慢下来,落叶打在车顶索落有声,车窗外,深秋的畅春园层林尽染,色彩斑斓。康熙二十二年修建的畅春园,十多年不断完缮,出落的宛若婷婷玉立的少女,秀丽脱俗。来畅春园总让他心情舒畅,何况这里还收藏了新得的美人,他一贯下垂的嘴角向上扬起,往树木扶疏处看,那金色闪烁的阳光宛若她的莞尔微笑。只要她一笑,多少烦心事都能烟消云散。她多美啊!特别是那剪水双眸,多少年了,除了当年十二岁的赫舍里,没见过这么清澈的眼神。妄论那些身负家族兴盛一心往上爬的贵族女子,就是民间搜罗的美女,得知他的身份后,眼睛也难免蒙上世俗之气。木兰狩猎的最后一天,临走前,他回帐与她话别,还未进帐,听到小顾与她的谈话,最后她说:“我只是爱他,不要这些。”他听了,好一会子才缓过神来,真没想到,有生之年也能听到这样的话。
在跪拜了一地的宫人太监中,康熙望了一眼顾顺函,顾顺函心领神会,引着皇帝直奔清溪书屋而去。
到了清溪书屋,只有如蝉,不见她的踪影。
“人呢?”
如蝉机灵,知道他眼里的“人”只有那一位,道:“姑娘散心去了,执意不要人陪,这会子在恬池那儿呢!”
恬池!他眼里浮出笑意来,湘妃扇一挥,连跪安都不说,转身而去。
恬池于他们是有特殊纪念意义的,那夜她无遮无拦地出现在他面前,从此在他心内挥之不去。他曾怀疑她伙同了顾顺函来魅惑君主,现在想来,魅惑了又何妨,他甘愿被她魅惑。
秋日的下午,阳光很是和煦,水波温婉地折射着金光。卜望去,伊人并没有如同想像地那样沿湖漫步或临池远望。他用目光搜索片刻,才发觉银杏树下的石凳上平卧着深深浅浅的蓝,身着蓝色宫女制服的她在石凳上睡意正浓。
“噗次噗次”,石青粉底靴踩在层层落叶上面发出的声音,响了一路,直到他来至她身旁,她还在香梦沉酣,浑无知觉。
片片金黄,树树光辉的银杏树,把一些金色的落叶洒落在她的衣服上,乍看去,黄色扇面象绣在蓝色绸衫上,颜色鲜艳,生动趣致。比之更为炫目的是她红润光泽的脸庞,世间万物天然最好,旁人涂脂抹粉花去功夫半日,怎及她质朴素雅丽质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