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将星陨落(1)(2 / 2)
大家忿忿不平,好一阵议论。嘈杂之间,祖逖部将谢浮起身说道:“大哥,这龟皇帝昏庸无道,不保也罢。不如你自个儿当皇帝,大伙全凭你吩咐,痛痛快快杀他一场!”谢浮本是绿林出身,无所顾忌,平日里常与祖逖兄弟相称。
祖逖面色一沉喝道:“谢兄弟一派胡言!如今外患未除,正是你我报国之际,司马氏乃皇室正统,人心所向,咱们哪能为了自己的私利,置天下百姓安危于不顾?”大伙儿见祖逖胸襟光明,心中赞叹,却也一时无语。
其实祖逖心中计议已定,便道:“祖某自永嘉六年渡江北伐以来,曾中流击楫,若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有去无回。至今已有八年,仰仗各位同心支持,浴血奋战,才能够收复豫州。”数位跟随祖逖渡江北伐的将领百感交集,不禁暗暗落泪。又道:“北伐大业断不可废,如果中原父老再遭羯胡屠戮,我有什么颜面见九泉之下的诸位先人?众兄弟所部人马,愿去合肥者,则一同前往;不愿去者,仍各自据守,互相照应。如今这个形势,咱们兵力消减,雍丘便不可固守了。”
他走到地图之前,用手指道:“豫州的地形一马平川,只能靠黄河天险来防守。虎牢关北临黄河,西接成皋,易守难攻,是兵家必争之地。我带领部分人马守住此处,那么豫州就可以保全了。”
大伙儿奉命行事,赵天青率墨门弟子跟随祖逖守城,后方的冯桃木、葛洪等人便随军去合肥,陈兰、夏月、夏星等众孩童也一道前去,免去了李清扬、陈五牵挂,二人也随军一起去了虎牢关。
虎牢关历经战乱,早不是百余年前“三英战吕布”时的不破雄关,多处城墙损毁。祖逖下令抓紧筑城,李清扬等在城内安心驻扎,每日修筑城墙,风吹日晒,体魄反而强健不少。墨门本来精于机关器械,如此修复了数月,北、东、西三面城墙都已完工,城高墙深,渐渐恢复了雄关本色。赵国虽有南侵之心,但忌惮祖逖威势,边境倒也太平。这日李清扬见祖逖来城头巡察,两鬓斑白,竟苍老了许多。她关心问道:“将军日夜操劳,可要养好身子,北伐大业也不急于一时。”
祖逖想到自己早已离家多年,家眷都在外地,女儿也该这么大了,心头泛起暖意,轻咳两声道:“孩子,可难为你干这些粗活。”其实他胸口又是一阵隐痛,只是不想扰乱军心,强忍着回到府中。望着窗外萧冷的寒冬,自觉积郁成疾,时日无多,如今北伐大业未成,意气难平。又忧心朝廷内乱纷争,王敦早有不臣之心,自己死后,恐怕无人可以压制,忽然眼前一黑,竟昏了过去……
北风萧萧,月朗星稀,天空默然飘起了清雪。李清扬、陈五、赵天青等人急忙赶到祖逖帅府,见屋内燃着一团炭火,火光忽明忽暗,祖逖面如黄纸,睁开双眼,精神又恢复了些,见床边围着众部将和江湖豪杰,祖约、祖涣、祖济等亲族在旁侍候,幼子祖道重哭泣不止。便抚着孩子的头说道:“乖娃莫哭,爹爹明日还要给你买糖吃咧。”
祖道重虽小却也懂事,哭道:“我不要糖了,我要爹爹好起来。”
众人暗自垂泪,祖逖挥挥手,吩咐家人将祖道重领到外堂。缓缓说道:“我今年五十有六,不算夭寿。可惜天不假年,如今怕要与众位兄弟分别……”
祖约劝道:“大哥说的哪里话?好好养病,还要依仗你主持北伐大局呢。”
祖逖看看这个兄弟,欲言又止。自己知道他虽有北伐之志,但才望尚浅,喜好财物,不是合适的继任人选,但如今也没有更好选择。拍着他的手,环视众人道:“我死之后,便由……便由族弟祖约接管义军,希望大伙儿为国家计,团结一心,不要计较私怨,早日……早日收复中原。”众人互相观望,点头应允,又是一阵叹气。
祖逖继续道:“司马公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咱们倒也可偏安江南,醉生梦死算了。但堂堂七尺男儿,眼见故国破碎、生灵涂炭,岂能任由匈奴践踏!”他气息本已微弱,说到动情处,声音陡然升高,火光忽地旺起,照亮了整间屋子,之后渐渐暗淡,满目沧桑地望着北方,似乎倦了,终于合上了双眼。一个人生命的长度是有限的,但生命的力度却是无限的。就算一生只做一件事,也能谱写一段绚丽的华章。就算留下一件未竟的事业,那也是一段传奇的往事。
李清扬又整理一次祖逖的衣襟,他遗容安详,仿佛睡着一般,真不相信就要入殓。众将士小心将祖逖遗体放入棺内,个个心都碎了,如失魂落魄一般,缓缓送到城外下葬。一路上,豫州百姓哭声恸地,久久不愿离去……
祖逖去世后不久,赵国组织兵马南侵,不多时占领了黄河北岸多处据点,进逼虎牢关一带。祖约犹豫再三,恐赵军势大,不敢据守,领兵退到谯城。祖逖部将赵固、李矩、郭默、魏该等本就是当地乞活军首领,见祖约胸无大志,又私扣钱粮,纷纷回到原地占城割据。大将韩潜跟随祖逖多年,深通兵法,独率一支军队驻守虎牢关。江南群雄悲愤之余,见北伐难成,丐帮、峨眉派、青城派、钱塘门、金刀门等纷纷辞别,只有赵天青固守祖逖遗志,率领墨门众弟子驻扎在虎牢关。李清扬、陈五敬佩墨门侠义,也留下帮忙。这些人,其实早已做好了慨然赴死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