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琵琶盲女(1 / 1)
却说,枫蓝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下山历练,竟然还肩负着寻找神器碧逸珠的重任,这对于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小丫头来讲,不知是走了啥狗屎运。枫蓝一向喜欢自吹自擂,号称自己是江湖第一女侠,实则就是一个涉世未深的丫头片子。
此次下山的第一站便是蛇头山。据说蛇头山是由九条蛇的蛇头变化而成,现今里面还住着一条巨型的蝮蛇。平素蝮蛇最喜捉漂亮姑娘,凡是被他捉走的姑娘大都有去无回,人们口耳相传,至今好像只有零星几人归家,因蝮蛇行迹甚是隐秘,无人知晓他将那些姑娘虏去意欲何为。当地的百姓都因害怕蝮蛇,故对他抓人的行径缄口不言。
蛇头山下有座小城,名曰武东城。枫蓝在云端飞行时,眼见此处人群熙攘,俯瞰下去只见此城被一条大江包围着,还有座形状似蛇头的高山,最吸引枫蓝眼球的当属江岸的矶头上矗立着一座楼宇,很是壮观。枫蓝被其吸引,欲下去一探究竟。
枫蓝刚一入城,只觉城里热闹非凡,烟火气浓重。霎时回想起曾与师兄师姐逛过集市情景,但觉远没有眼前这个大集热闹。街道两边是茶楼,酒肆、当铺、作坊、商铺。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伞的小商贩。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宁静的郊外,西侧还有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河,河底清澈透明,河边椭圆形的鹅卵石上面遍布一层绿油油青苔。河里时不时有几条红白相间的锦鲤在水中游弋,甚是惹人怜爱。街道上人潮涌动,有挑担贩卖日用品的小哥,有驾牛车送货的商旅,更有算命卜卦的先生……道路两旁的房屋鳞次栉比,如此种种热闹景象皆被枫蓝看在眼里,心中早已乐不思蜀,枫蓝心里想着“独自一人出来就是自在呀,想怎么玩闹都可以。”于是走到一个卖面具的小贩跟前,随手拿起一个面具戴在脸上,刚要开口询问价格,怎料小哥先行开口:“姑娘,看你这身打扮,不像我城中人,敢问可是外来客吗?”枫蓝“嗯了一声,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是外来的,怎么了?”那小哥面露为难之色,附到她耳边说:“快跑吧,姑娘,这附近有座蛇头山,山内住着一个蛇妖,最喜捉姑娘,你还是速速离开,保命要紧。”
枫蓝一听有妖怪祸乱一方,心想“这倒是颇合我意,本女侠正愁没人和我切磋武功,如今有现成的妖找上门来,正好让他尝尝我的虹乙剑的厉害。”她抬头看向天空,天色已晚,待先找个客栈住下,明日再计划擒拿妖怪的事。
入夜,枫蓝在屋内细细思考捉妖的事,她一路上向很多人打听蝮蛇的事情。百姓们都说此妖很是奇怪,除了捉年轻女子,并没有做过其他伤天害理的事,平时也不露面,城中竟然无一人知其相貌。传闻蝮蛇常在鹤仙楼登高远眺,这鹤仙楼坐落在蛇山顶上,距离江边不过百步,蝮蛇每次登楼都会有一盲女相陪,听说此女擅长弹奏琵琶,且在弹奏时乐音会转变成一股股法力使巨浪翻涌。枫蓝早已打定主意要去蛇山会会蝮蛇,遂早点熄灯就寝,养精蓄锐,待明日一战。
半夜,枫蓝睡梦中偶听窗外似乎有响动,一阵风刮过,桌上的蜡烛登时熄灭。枫蓝已然醒转,故意闭目不语,想着扮猪吃老虎,倒要看看蝮蛇有何手段。只见蝮蛇蹑手蹑脚走至床边,掀开帐幕,见床上的女子熟睡着,很是欣慰,头上的斗笠略微摇了一摇。这蝮蛇乃是身高八尺,顶天立地的粗矿男子一枚。斗笠下暗藏着一张棱角分明,剑眉星目的脸庞。他作势将枫蓝从床上打横抱起,口里默念着咒语,化作一缕黑烟飞出窗外。
这蝮蛇将枫蓝带至蛇头山,刚一进入山洞内,枫蓝便觉周身一阵清爽,一股微凉满盈周身,蝮蛇将她轻轻抱到床上,双手捧起枫蓝的脸颊怔怔盯了半盏茶时分,才稍稍缓过神,倒不知是何特殊原因,还是单纯被这容貌的孩子气吸引。待他神态和缓些许,便腾出右手想要抚摸一下这如新荔般嫩滑的肌肤,在手背与肌肤相接触的瞬间,枫蓝迅疾睁开双眼,趁其不备给了他一掌,蝮蛇轻功上佳,躲闪及时,这才没被枫蓝的掌力伤及要害。枫蓝对着蝮蛇的脸就是一顿疯狂的唾面,语气里满是仇视与厌恶之情:“好你个蝮蛇,竟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摸本女侠的脸,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本女侠的威名?”说着,枫蓝一骨碌站起身,唾面对于任何人来讲都是奇耻大辱,蝮蛇虽为妖自然也不能免俗。他顿时勃然大怒,眉心拧作一团,大喊道:“你竟敢……你竟敢……看我怎么收拾你。”枫蓝自然是不怕挑衅的,双手叉着腰,双脚微微分开,做好战前准备:“来呀,今儿就要你见识一下我楼岚派的武功。”
一般英雄之间的对垒需要有人在旁助阵,或敲锣示威,或打鼓宣布对战开始,或作揖行礼以示尊重。枫蓝和蝮蛇的对战有的却只是硌脚的嶙峋怪石,有的却只是幽暗昏聩的洞穴,有的却只是滴滴答答的无名水滴落在肩头。枫蓝将虹乙剑拔出剑鞘,蝮蛇从虚鼎中取出一把锋刃无比的钢刀。两人一齐向对方刺去。剑与刀交缠在一起,枫蓝一个斜跨攻向对方的背部,奈何蝮蛇一个俯身躲过。蝮蛇施法于地上的石头,双手在胸前一上一下运力,迅速在半空中一挥,一招“乱石穿空”向枫蓝打来,无数石头在空中有规律地飞舞着,一个挨着一个飞向她。枫蓝毫不示弱,手持虹乙剑刷刷几下将石头击落至地。这蝮蛇内力颇深,毕竟已修炼千年,什么对手没有见过,他快速飞将至枫蓝身边,执钢刀与她的剑身相抵,两把剑发出刺耳的碰撞声,蝮蛇的钢刀很快如影如幻。枫蓝跃然飞起,飞到他头顶的位置,想要压制钢刀的锋芒,手执虹乙剑凌空直刺而下。奈何蝮蛇极速翻转剑刀身,用力抵住了枫蓝的攻击,他又催动法力向枫蓝推来。枫蓝使出楼岚派的独门秘笈,也向蝮蛇推去一股强盛的法力,两股法力相持不下,二人皆是双手向前,相互转圈;蝮蛇眼见有些着急想要结束这场混战,便使用钢刀破开法力,枫蓝在半空中转了一圈,他趁其不备,一刀挥将过去,刀锋凌厉无比,就在枫蓝落地的瞬间,划去了鬓边的一绺头发,发丝轻轻飞落于地。枫蓝显然被这一刀伤得不轻,口吐一口献血。蝮蛇作势又是一掌,与这掌同时落下得还有一条极粗的铁链,在枫蓝身上绕了几圈,将她死死缠住,再也动弹不得。
枫蓝半闭着双眼,不住地咳嗽,虚弱地说道:“果然是妖魔多狡诈,你快放开我,我要和你再战三百回合。”蝮蛇为自己得来不易的胜利感到兴奋,昂起头志得意满地说:“我本不欲伤害你,谁曾想你却如此不识相,偏要羞辱我,落得如此下场当真是咎由自取。”枫蓝只作不答,刚才硬生生受了蝮蛇一刀兼一掌,心脉受损严重,昏迷过去。
蝮蛇将枫蓝带至蛇头山的一个秘密之地。这地方昏暗无比,这是一处陡峭的悬崖,向下望去深不可测,只隐约听得有淙淙的流水声,且声音时断时续。蝮蛇单手拽着捆绑枫蓝的铁链,说道:“我蝮蛇清奇平生最是睚眦必报,你既然已经来到这蛇头山,不感受一下这“冰火两重天”的玄妙怎行?”蝮蛇顺着崖壁飞跃而下,只见一条条银带似的水柱,从崖顶高处飞泻而下,如白练悬空,如柱的水流汇聚成一潭碧水,深不见底。蝮蛇飞至深潭的上方停下,对着潭水施法,不一会儿潭水皆被冻住,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凌,坚如磐石。蝮蛇又对着枫蓝施法,捆绑在她身上的铁链松开,她的双手在法力的驱动下被铁链反绑起来,铁链沿着躯体下垂,将双脚与双手一并捆绑在一起,此时的枫蓝身形宛若一只弯曲的大虾。就在此时,枫蓝醒转过来,这种姿势委实痛苦,她左右摆动身子,奈何怎样也挣脱不了束缚,破口大骂道:“蝮蛇你个小人,竟敢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法对付本女侠,有本事你解了这驷马攒足,咱俩决一死战,岂不快哉?”
蝮蛇并不答话,他食指和中指并拢,微一施法,枫蓝急速向下坠落,身子翻滚了两翻,最终头朝下向深潭撞去,哐当一声碰触到深潭上的坚冰,枫蓝的脸登时肿成了一块发面饽饽,要不是有修为护体,恐怕小命就要不保。蝮蛇在半空观望,哈哈大笑说:“这冰火两重天最是折磨人,先要将这潭水上的冰凌全部震碎,然后潭水就会消失,进而出现岩浆,估计会将你化成水,看你还敢叫嚣吗?”
枫蓝在触及到冰面后,顷刻间被弹起来,又一次上升到半空中,即将第二次撞向冰面,就在她的脸就要撞上冰面的刹那,从崖顶突然传来阵阵悦耳的琵琶声,除此而外,黑漆漆的深渊里还飘落大大小小的珍珠,琵琶声时缓时急,这些珍珠的坠落速度亦与乐音同步。说来奇怪,这些珍珠紧紧将枫蓝包围起来,阻挡了她继续下坠。随后,听闻琵琶声突然变得微弱,只留余音在深渊回荡。弹琵琶的女子挥动左手修长的衣袖,右手中指稍微一拨中弦,乐音似莺儿啼鸣。过没多久,真得飞来三两只五彩斑斓的莺儿,它们极通灵性,分别飞至枫蓝的脸上、腹部和脚踝处,刚刚的珍珠像是得到指令,排列的更加整齐划一,女子很快降低弹奏的速度,大声念道:“冰泉冷涩弦凝绝”,别看念的是“凝绝”,实则是将深潭上面的坚冰解冻,不出半刻功夫,深潭上的冰就全部融化,恢复如初,依旧是碧绿色且深不见底。那女子很是神秘,一袭白衣,头戴斗笠,白纱覆面看不清容貌,只见她脚踩岩石,一招金鸡独立,边弹琵琶边下落,落至一处峭壁,念道:“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乐音变成阵阵银色波浪向崖底飞去,这波浪落在无数珍珠的下面,震碎了捆绑枫蓝的铁链,顷刻间变成一条毛茸茸的软垫,枫蓝稳稳躺在上面。只见三只莺儿做引,枫蓝缓缓上升至峭壁,白衣女子伸手轻抚她的脸颊,频频摇头,对着崖顶的蝮蛇道:“清奇,这姑娘不像是坏人,你何故要如此折磨她?”
蝮蛇清奇回答说:“伶儿,你可知这丫头一见面就诅咒我,还唾面于我,我实在不能忍受如此大辱。再者,刚见面,她就与我动起手来,这样的做法也称不上君子,不是吗?”白衣女子听罢,颔首道:“我与你相识多年,自是深知你的为人,你最是嫉恶如仇,自尊心极强,断断不能接受外界人这样污蔑。只是此番,我隐约感觉你与这位姑娘似有误会,做人有好生之德,倒不如听我一言,今儿权且先放过她,待她苏醒后,我亲自替你解释,你意下如何呀?”
多年来,蝮蛇清奇与这位伶儿姑娘相伴度日,二人克己复礼,从无苟且之事。两人是相知深厚的至交好友,两人堪称莫逆之交。眼下,蝮蛇清奇见伶儿为枫蓝求情,心内虽然愤愤不平,也只得应允。
伶儿将枫蓝带回自己的卧房。卧房利用蛇头山现成的山洞而建,一应装饰大都含有蝮蛇的元素,门框上由竹藤编织的两条巨型大蟒,这蟒编制的活灵活现,静静匍匐在门上,一对浅绿色的蛇眼显得分外惹眼。床榻上铺设毛茸茸的白色软垫,床头搭配蛇头装饰,与门上的竹藤编织相同。伶儿生性不喜欢鲜艳的颜色,屋内无一奢侈的摆件,昏暗的灯光下,只有一套石桌石凳。整个房间犹如雪洞一般,透出丝丝寒意,石桌只有一只土窑瓶,里面插着几枝折断的竹子,还有两部被翻烂的《西厢记》和《牡丹亭》,此外就是整套素色的茶杯和茶奁。枫蓝实在被伤的太重,伶儿几次为她输入真气,她都口吐殷红鲜血,伶儿生怕她一不小心走火入魔堕入魔道,只得下山采来当归、白术、黄芩等温补气血的药材兼阿胶炖羊肉为她慢慢调理气血。只待枫蓝气血归顺,伶儿再为她调理内息。
说来奇怪,在伶儿第一次遇到枫蓝时,心里就不由生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愫,这种情感在过去许多年里都不曾有过,似乎是一种怜惜又或者是一种心疼,总而言之就是见不得她受到伤害。伶儿连日来与枫蓝朝夕相对,总是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出神,觉得自己与面前的这个姑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前尘纠葛。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枫蓝渐渐恢复了意识醒转过来。枫蓝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瞳仁在眼眶里提溜转了几转,方才开口道:“我这是在哪里?阎罗殿吗?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人是鬼呀?”这一连串的问题不知为何竟然说得伶儿心口一阵绞痛,这痛楚渐渐侵袭到她的四肢百骸,她双手捂着胸口,脸色铁青,冷汗涔涔落下。她赶紧屏住呼吸运功理气,片刻方有所好转。
枫蓝见她如此情状,说:“你为何这般?莫非我还没有死吗?”伶儿调整好状态对她说:“没错,是我救你出的冰火两重天,这里是我的卧房,你且安心在此养伤。”枫蓝闻言着急想要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何事?她从毛毯里伸出左手,想要抓着床帮上的蛇头起身,奈何体力实在不济,动辄一下,竟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突然一阵眩晕,眼前乌黑一片,再度昏迷。
夜间,伶儿坐在床边,一汤匙一汤匙地喂药给她,枫蓝这才再次醒来。这次换成伶儿先开口:“我知道你想问那天的情况,是也不是?”枫蓝吃力地点点头。伶儿将那天自己如何救她脱困,一五一十详细说与她听。枫蓝听后,很是感激,拉着伶儿的手表示感谢。伶儿说:“我知道你此时心里肯定十分仇恨蝮蛇对不对?你听我说,蝮蛇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你们之间有很深的误会,待你痊愈,我便带你去鹤仙楼,到时候,我会向你解释一切,好嘛?先不要胡思乱想,养好身子最重要。”
枫蓝不知怎么,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亲切无比,仿佛很久之前就熟识,她现下所言的每句话都让她感动不已,并心甘情愿听从她的安排。
枫蓝点点头,心里有点期待鹤仙楼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