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B-EPXD:忏悔录(1 / 2)
of1B-epxd:忏悔录
【我知道,我们在做坏事,我们在剥夺许多人的自由,但这些和敌人对我们所做的相比又算得上什么呢?想想你的家乡发生了什么……咳,这些人当然需要被释放,但从国家经济的角度来看,没有这个必要。如果您认为我们有基于对敌伪装或国际宣传意义上的理由改变现状,是否有可能以不同的方式扭转局面,让这些人继续工作——也许可以给予奖励?否则,只要我们释放他们,他们就会回归本真,再次与敌人接触,走上老路。营地里的气氛不一样,很难让这些家伙被宠坏。当然,我不会改变我的态度,如果我们按照这个决定提前释放他们,这些人又会走老路。即便要赦免其中一部分人员,是否可以让他们继续留在建筑业?】——尤里·纳尔莫诺夫对阿纳托利·查丹科,1958年。
……
火星人是主张奴役或灭绝地球人的,所以地球人以牙还牙也没什么不对——2015年开始在月球基地测试【毁灭沃斯帝国行动】的地球联合军指挥官、技术专家们当时从未考虑过什么会令他们纠结的道德问题。十几年前的惨痛回忆还近在眼前,吉尔斯·普莱斯公布的一系列证据更是显示火星人对于地球人的仇恨早就发展到了癫狂的地步,地球联合军必须以灭绝火星人为前提制定战略和战术才有可能在这场生死较量之中胜出。
2015年底和2016年初的测试工作重点在于探索出利用月球地下遗迹环境辅以核爆炸形成连锁反应式坍塌的可行方案,一旦地球联合军得手并成功在火星上复制这套方案,居住在地下的几十万火星人非死即残,所谓的沃斯帝国也将因为失去其领土和公民而自行瓦解。然而,月球地下遗迹和火星地下遗迹之间的一个重要差别使得当初许多曾经出现在测试人员心头的奇思妙想失去了用武之地,因为火星的地下遗迹内部并没有保留着具有超时空传送功能的特殊区域。这样一来,一些地球联合军高级将领的图谋也就破产了:他们不可能通过一次性将火星人全部消灭来规避开相应的善后事务。
火星的人口增长速度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十分缓慢,糟糕的卫生条件、占人口比例较高的第三等级平民几乎无法得到任何形式的医疗服务以及居高不下的婴儿夭折率等因素共同造就了火星上的奇观。第二次地球-火星战争爆发的第一年里,地球联合军消灭了三十万左右的火星军士兵和预计将要移民到地球的火星人平民,而远征军先头部队第30太空控制师制造的大地震和遗迹坍塌又杀死了大约三十万平民。不仅如此,大地震和遗迹坍塌破坏了部分地下遗迹的宜居环境,并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使得许多受困的火星人平民丧命。如果没有远征军宽宏大量的搭救和支援,也许剩下的火星人同样难逃一死。
在远征军主力部队撤离火星之前,他们对火星上的人口情况进行了统计。经过血腥的战争和堪称火星版【天堂陨落】的灾难,火星人的总人口下降到了不足十万人。这些人几乎没有受过任何形式的教育,而且身体健康状况十分不乐观。前往火星执行过任务的地球联合军士兵们后来充满感慨地回忆说,尽管Aldnoah科技看上去充满了梦幻、是能够将人类带向美好未来的钥匙,被Aldnoah科技包围着的火星人却和原始人几乎没什么区别。可怕的不仅仅是火星人没有受过和现代社会相匹配的教育或训练(从某种角度上而言,这对并不喜欢俄国人的地球联合军内部反对派而言算是个优点),而是他们已经在长期受奴役的生活之中养成了一套和地球完全不同的价值观。
“我知道许多人直到今天仍然对沃斯帝国还有火星人存在些许幻想,这是可以理解的。他们使用着非常先进、先进到我们无法理解的科技,而且有着一套比较复古的审美和贵族等级秩序……如果有人认为这就是沃斯帝国的全部,那么我想他无疑大错特错了。”马尔科姆·格兰杰和其他许多幸存归来的战友们一样接受了采访,但他并不怎么愿意多谈战斗经历。时至今日,他仍然把他们的胜利看做是一种偶然、一种时刻在钢丝上做出各种危险动作而不会摔下去的幸运。“真相是,Aldnoah科技和火星上的平民没有任何关系,其中几乎没有任何一部分科技用来造福平民;真相就是,沃斯帝国的火星贵族们所表现出的体面生活甚至也不能代表火星人的全部。”
战争胜利后,老格兰杰和其他远征军将士一样继续留在火星执行了一段时间的任务,他的主要工作是将分散在各地的残存火星人全部找出来。正是在这时,有机会同更多火星人平民接触的他了解到了许多触目惊心的残酷真相,这些真相在他看来比任何空洞宽泛的宣传都更能打消地球上最后一部分贼心不死的亲火星派叛徒的妄想。
被这种责任感驱使着的老格兰杰投入了一项他自认为更有意义的系统性工程之中。要赶在时代的集体共识褪色成为回忆、被人擅自解读之前将它们保留下来,没有什么能比亲历者的回忆录——以各种不同的载体流传下来——起到更好的作用了。这还要多亏了吉尔斯的提醒,后者有一天在闲聊中无意中说,自己和老格兰杰所擅长管理的工程类型完全不同。
“我是说,让你去负责建造一座基地、设计一种新管理方案、优化后勤系统配置这样具体的任务,你可以做得比他们都好,我想麦克尼尔和小谢菲尔德在这方面也敌不过你。”吉尔斯有时候会在罗根的姓氏后面再加个后缀,因为对他而言【谢菲尔德】或者说老谢菲尔德指的是曾经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之中以一名来自美国的优秀指挥官身份和他并肩作战过的马克。“而我,我可以把宏观的指令和想法变成现实。缓解不同族群之间的矛盾、提振经济、防止极端思潮死灰复燃……”
“这么说,我们彼此之间还是缺乏足够的了解……外人都会把我们归类为空军出身的技术型官僚。”和吉尔斯一同在火星上劫后余生的老格兰杰暂时可以信任吉尔斯,他并不确定这份信任会维持到什么时候,“然而坦诚地讲,我不认为我负责不了你说的那些工作。假如把我摆在你的位置上,我也可以做到那些事。”
“哦?”吉尔斯似乎有些感慨,逃过了牢狱之灾的他端着手中的茶杯,享受着悠闲的战后时光,“那么最困难的抽象工程莫过于改造人们的认知了,这是连尤里·纳尔莫诺夫都做不到的事。”
“改造谁的?”
“我们赢了,表面上是这样,万恶的沃斯帝国也终于毁灭了。”吉尔斯叹了一口气,他仍然对自己当初的动机念念不忘,“可是俄国人也赢了,你们和我们所珍视的一切很快就会被他们正大光明地淘汰掉。当然,当然,我得承认沃斯帝国的胜利现在看来无疑是比俄国人的胜利更令人绝望的结果,而我们所做的不过是在两个比较差的选项之中找了个不那么差的——就和麦克尼尔他自己说的一样,不是吗?”
老格兰杰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接下了吉尔斯的挑战。“很有意思的提议,但我想需要改变认知的除了你嘴里剩下的地球人之外,也包括你。瞧瞧你之前都做了些什么吧,我敢说如果你在沃斯帝国的处境更顺利些,你就不会对于自己的立场产生哪怕半点怀疑。”
这倒是他的真心话。和各种敌人战斗了一生的老兵们会在人生抵达终点时产生许多不同的感悟,而同样战斗了一辈子的老格兰杰最终在晚年认识到,仅凭暴力手段是无法得到和平的。从麦克尼尔的讲述中,他又进一步了解到了自己病逝后的历史,其发展的轨迹所呈现出的规律并没有超脱他的总结太远。自由世界每一次都在被动的防御战中大获全胜,但最终却得来了那样的结局(被明目张胆的nod兄弟会支持者夺取权力简直是终极侮辱),其中一定有什么出问题了,而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几十年来从未衰减反而愈发极端的暴力手段。他很庆幸自己有机会在生前把这样的观点委婉地转达给了自己的侄子杰克,也很高兴杰克·格兰杰日后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保持着对敌人的警惕,同时又全面排斥不必要的疯狂报复和穷兵黩武。
至于尼克·西摩尔·帕克之流和雷德蒙德·波义尔之辈的种种越界言行,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基于种种复杂的理由,老格兰杰真的开始着手编撰他的回忆录集锦了。每一个从火星幸存归来的远征军将士都被他纠缠过许久,因为老格兰杰希望他们讲出尽可能多的内心感受。说到底,在战争结束后那几个月的搜索和考察工作中,老格兰杰所能见识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还有太多的故事需要他借他人之口讲出。
有些在战争结束后就打算解甲归田的家伙很高兴地向他倾诉了许多,还有些功成名就的军官则是他一时间见不到的。【丢卡利翁号】的舰长达尔扎娜·马格巴雷吉上校作为第30太空控制师幸存下来的级别最高的军官,在战争结束后被最高统帅部授予了许多荣誉。如果不是因为地球联合军不想在和平时期晋升一批30岁以下的将官(也有小道消息认为马格巴雷吉上校等人的国籍和政治立场才是主要阻力),也许她将会顶替已故的莫伊谢耶维奇准将的位置、成为重组后的第30太空控制师或是某一支类似部队的指挥官。虽然军衔晋升和职务调动都遥遥无期,上校本人却在授勋仪式结束后留在莫斯科接受高级指挥业务培训,想必是为日后执掌某支太空军部队做准备。老格兰杰认为她的发言在所有幸存者的回忆中会具有不可小觑的重要地位,因而专程前往莫斯科、拜访这位偶尔会让他想起许多故人的优秀舰长。
“……印象最深刻的事?”马格巴雷吉上校在自己居住的公寓内接待了老格兰杰,她的住处没有什么独到的布局或令人眼花缭乱的内部装饰,整齐划一的格局使得老格兰杰产生了种种错乱感。他早听过那样的笑话,据说俄国人可以拿着自己家的钥匙在遥远的另一个城市找到一样的屋子并打开那扇门。“还记得8月12日的事吗?我们在遗迹里找到了几个女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