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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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骑车边思考着的朱雨深,来到下街头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当他按沈夫人所说的,找到肖蓉家所在的地方时,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经过分辨,朱雨深确认了那个街尾和街边村庄之间的,一幢旧的老式小二楼就是肖蓉的家。房子右边的窗户比较大,可能是开店用的。但此时门窗都是锁着的,可见她们母女都还没回家。
阳历年也没多长时间了,各厂要赶任务,肖蓉自然要比平时忙些。她母亲应该去田里种油菜去了,因为这时节,学校周围到处可见种、栽油菜的农民。那么,难子这个小家伙也是随外婆去了田里还没回来吗?
朱雨深正思考着,忽然听到一个妇女大声责骂的声音,他推着车子走到了那边。只见一个胖妇女在喝斥着自家的小胖墩,骂他不该把吃的东西给难子。朱雨深顺着望过去,她家屋前的石墩子边有几个小孩在玩耍。
其中的一个小男孩瘦弱不堪,穿得也比较阵旧。他那样子跟其他长得圆润,穿着光鲜的小孩形成了很大的反差。朱雨深想,他应该就是难子了。这时除了难子以外,每个小孩手上都拿着吃的,只有他空着两手。那两只小手又黑又瘦,就跟乌龟爪子一样。那可怜的样子,看了让人寒心。
朱雨深站在了一个暗角,别人都没在意他的存在。这时,小胖墩开始反驳,他冲胖女人说:“那块面包我吃得就剩几口时,不想吃了。随手扔在地上。难子吃在嘴里的面包是我扔掉的。”
胖女人说:“不管怎么说。你们下次不准再给东西给难子吃。不要跟他在一块玩。难子不是好小孩!”
这时,隔壁屋里出来一个有些风韵的女人,她对胖女人说:“难子这小孩天生就没人管。你看那鼻涕都糊了嘴了,恶心死了。他妈跑了,他爸疯了,这小孩将来咋办?”
胖女人说:“这小孩吃再多东西也是白吃!难道他以后还能做什么事?饿死他也不冤……”说完他们各自牵着自家小孩回家了。
站在暗处的朱雨深听着两个女人说话,听得他心潮澎湃。他立刻走到身后已亮灯的店里要了两个好一点的面包,走到难子面前递给他。难子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朱雨深,不敢接。
朱雨深说:“拿着吧,叔叔送给你吃的。别怕,吃吧。”
难子这才接了面包,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显出很舍不得吃的样子。朱雨深的鼻子一酸,他觉得腿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他蹲了下来,他的脸与难子的脸对在一起。他看到那张小脸上,全然寻不出一丝童年的快乐。他抽出纸巾,帮难子擦着鼻涕和脸上的灰。
难子津津有味地吃着。吃了几口后。他把剩下的面包放到一个塑料袋里,并对朱雨深笑了一下。这一笑。让朱雨深宽慰不少。他起身回到自己车子边,准备回去了。
这时候,街那头过来一个中年男人,他骂了正在一边玩石块的那个小孩几句,然后牵着他女儿的小手回家。小女孩走了两步后停了下来,说她的玩具小鸭子不见了。那男人便折回来帮她找。结果在难子玩的那些旧瓶子中发现了那个塑料小鸭子。该中年男人正要发作,这时过来一个眼角全是皱纹的老妇女,她径直走到难子面前。
中年男人便大声冲老妇人说:“你们家的小难子不得了了,这么小就学会了偷!你看他把我们家小琴的玩具鸭子偷了。”说着,他扬起了拿玩具鸭子的右手,继续说:“这样下去可不行!”
老妇人二话不说,“啪”得一巴掌打到了难子的额头上。难子疼得哇地一声吐出嘴里吃进的东西,随后大哭起来。中年男人见此情景才满足地走了。老妇人便牵着难子的手往回拽,很快他们就消失在夜色中。
朱雨深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弹,他仿佛看见了二十年前的自己,泪水再一次没出息地涌出了他的眼眶。
朱雨深今日所见,印证了这之前沈夫人跟他说起肖蓉以及她的外甥时,他所想到的。令他不敢想象的是,时间过了二十年,社会的文明程度却似乎没有进步,人与人之间还是显得异常地冷漠。
难子还是跟他自己小时候一样,处于绝对的弱势地位。自尊被人肆意地践踏,众人都要来踩他一脚,而几乎没人去往上托起他。对于他的那些旁系亲属来说,也表现出了对难子的冷漠。就如难子的伯伯一家,外婆,可能还包括肖蓉,他们只把心用在自己的直系亲属身上,只要不把难子饿死就已经是他的大幸了。
或许难子刚在他母亲的肚子里形成胚胎时,他的此生就被绑上了悲剧的命运。他的父亲是个败家子,他的母亲爱慕虚荣加自私,他们即使没遭变故,将来也给不了难子什么像样的生活。或许他们夫妻致所以把他生下来,只是为了他们自己老了,丧失劳动能力了,或是生病了,有个指望而已。
难子就是背负着这种使命来到这个世界的,再遭受家庭的变故,让他的此生一片暗淡,未来或许还要承担莫大的义务。他的旁系亲属们无形中都已把他当作了一个累赘,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事。其实,供他这样一个半盲流形的人吃穿并不要他们付出多少,但是他们不愿这么做,或不甘心这么做。
如果他们为了幼小的难子做了什么,也是希望他将来以巨大的恩惠来回报。众人想他都这样了,将来还能有什么起色呢?人总是看不到未来的事。所以不管有没有给过难子恩惠的人,都可以歧视他,奚落他没有将来。进而说出诸如“给难子东西吃,还不如给狗吃;狗吃过还会向施予者摇摇尾巴,给难子这样的人吃就是白吃了”等话语。
朱雨深想到这里时,心里忧伤极了。不知不觉中他已走到赤水河的边上,他在河边的石板上坐了下来。